杜月笙渾身赤裸,覺得身上微微有些涼意。
賭徒們看著他說笑了幾句,便又都專心致志地埋頭去賭了。
杜月笙不想出門,眼巴巴地看著打手,想討回一件衣服,打手眼一瞪,“快滾!”
他磨蹭著,在地上尋找著。他想,此時要是有塊破布,或者是一張廢紙能遮遮屁股就好了。但地上只有斑斑的痰跡和凌亂的菸屁股。
杜月笙只好走出門去。
時剛初秋,外面的陽光很燦爛。杜月笙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一陣微風過後,樹上的樹葉嘩嘩響。他快走兩步,想找兩片大樹葉遮遮身,但他又停下了。樹葉又能擋住什麼呢?其實,真處在狼狽中,穿衣服也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於是,杜月笙停下來,轉過身,看了看賭棚,猛地衝上前,對準賭棚的門狠狠地滋了一泡尿。
“我叫你們將來都跪著叫我爹!”
滋完尿,杜月笙大搖大擺地回家了。
正是吃中午飯的時候,舅父一見他光著屁股回來,立刻衝上“前,擰住他的耳朵,”你到哪裡去了?“
“你鬆手,你不鬆手我死都不說。”
舅父氣不打一處來,把另一隻手放到了他的另一隻耳朵上,“我叫你不說!”他兩隻手同時用力,彷彿要把杜月笙的兩個耳朵給撕下來似的。
杜月笙任憑舅父怎麼用勁,始終一聲不吭。舅父覺得,外甥的耳朵似乎被他扯大了,他有些害怕,要是真扯掉就麻煩了。
舅父只好停下手,說:“你舅媽的夾襖哪去了?”
“當掉了。”
“錢呢?”
“輸掉了。”
“你身上的衣服呢?”
“被賭棚裡的人扒去了。”
“你還有臉來家!”舅父說著揮拳又打來。杜月笙並不閃讓,撅著屁股迎上拳頭來。舅父氣急敗壞,飛起一腳,對著他的小屁股踢了下去。社月笙被踢得向前猛躥一截,晃了幾晃,沒摔倒。
他轉過身,步伐堅定地走到舅舅面前,轉過身,把屁股又撅到了舅父面前。
舅父看著他那瘦小的屁股,抬起的腳又放下了。“你走吧,我供不起你這尊神。”
過了一年多,家裡的破爛全給他賣光了,在高橋鎮上親友父老的心目中,他已是個地地道道的壞小子了。
此時,杜月笙自己覺得,在高橋鎮上再呆下去,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了。他很清楚,若是繼續呆下去,到頭來只會和賭棚裡的那些打手、賭棍們一樣,終日混個肚子圓。不遠處的上海,五花八門,五光十色,才是大顯身手的地方。
終於有一天,他試探性地向堂嫂露了口風,他想把歸他名下的那一半祖屋賣掉,得來的錢,他帶著去上海打天下。
堂嫂聽後大吃一驚,連忙去通知他的舅父和他的姑父萬春發。舅父早已對他恨之入骨,如今聽說他膽敢出賣老宅,不由勃然大怒,連忙跑去把杜月笙捉住,帶到老宅的堂屋,狠狠地打了一頓,直到杜月笙連連求饒,他才罷手。
杜月笙不敢再打社氏老宅的主意了,但上海他依然要闖。他打算,自己邊走邊討飯,一路討進上海。
原先,杜月笙是準備悄悄離去的,但他想起老外婆一直為他牽腸掛肚,便跑去告訴了她。老外婆覺得,這無異於生離死別。回想起杜月笙身世的淒涼,生活的艱辛,心中一酸,當時就哭了。當晚,老外婆想方設法,找到一位鄰居寫了一封薦函,叫他帶到十六鋪的一家水果行,薦他去當學徒。
幾天後的一個清早,太陽還未升起,外婆牽著外孫的瘦手,拎著只小包袱,顫顫微微地送到八字橋堍。她從身上摸出幾個銅板塞在小包袱裡,再將包袱掛在外孫的左肩上,老淚縱橫。
“孩子,出門在外,你要學乖,眼頭要活。外婆不在那,全靠你自己照顧自己啦。”
杜月笙跪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面。他哭著說:“外婆,高橋家鄉人人看不起我,我將來回來,一定要一身光鮮,一家風光!我要起家業,開祠堂,不然,我發誓永遠不踏這塊血地!”說完,他磕了三個響頭,手背抹著眼淚,默默地走上船頭跳板。可是,他將下唇咬出了血,也沒讓自己哭出聲來,鐵釘一樣地釘在船上,一動也不動。
船開了,外婆佇立橋頭,在升起的太陽之下手搭涼棚,看那混濁的黃浦江水載著外孫遠去。
一陣風過,卷得地上的黃葉紛飛。外婆覺得,秋意已經很濃了。
第一章 用心擠進燈紅酒綠的大上海三、瞎摸亂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