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說道,她以為她睡著了,便離開她的住房。但是娜塔莎沒有入睡,她瞪大那蒼白臉上的一雙凝滯不動的眼睛正視前方。娜塔莎徹夜沒有睡覺,沒有啜泣,也不和索尼婭說話,索尼婭起來好幾回,走到她跟前。
第二天,正如伊利亞·安德烈伊奇伯爵答應的那樣,快用早膳的時候,他從莫斯科近郊領地回來了。他非常快活,他和買主的這筆生意已經談妥了,此時沒有什麼事使他要在莫斯科滯留,離開他所想念的伯爵夫人去過別離生活。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迎接他,並且對他說,娜塔莎昨天覺得很不舒服,派人去延請大夫,現在好些了。這天早上娜塔莎沒有從房裡走出來。她癟著乾裂的嘴唇,睜開一對哭乾眼淚的、滯然不動的眼睛,坐在視窗,焦急不安地注視街上的過往行人,慌張地回頭望著向她房裡走來的人。顯然她正在等待他的訊息,等待他親自驅車前來,或者給她寫封信。
當伯爵向她走來的時候,她聽見他那男人的步履聲,於是就激動不安地轉過身來,她的臉上帶著從前那樣冷漠的、甚至是兇惡的表情。她甚至沒有站立起來迎接他。
“怎麼,我的安琪兒,病了麼?”伯爵問道。
娜塔莎沉默片刻。
“是的,我病了。”她回答。
伯爵焦慮不安地問到,為什麼她這樣沮喪,是不是她的未婚夫出了什麼事,她叫伯爵相信沒有發生什麼事,並且請他放下心來。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向伯爵證實了娜塔莎勸他相信的話,她說沒有發生什麼事。伯爵從女兒的假病、她的心緒欠佳、並從索尼婭和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的靦腆的面部表情,清楚地看出,他不在家的時候想必出了什麼事,但他覺得可怕的是,他心裡想到他所喜愛的女兒發生了什麼可恥的事,但他很喜歡保持平靜的愉快的心緒,他於是迴避詰問,儘量使自己相信,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只不過使他感到遺憾的是,他的女兒的身體欠適,他們下鄉的行期就要推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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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皮埃爾自從妻子抵達莫斯科後,便想到什麼地方去,以免同她在一起生活。羅斯托夫一家人抵達莫斯科後不久,娜塔莎就給他造成深刻的印象,迫使他忙著在實現自己的心願。他前往特韋爾拜看約瑟夫·阿列克謝耶維奇的遺孀,她早就答應把已故丈夫的檔案轉交給他。
當皮埃爾回到莫斯科後,有人遞給他一封來自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的信,她因有極為緊要的事情邀請他到家裡去,這件事涉及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及其未婚妻。皮埃爾迴避娜塔莎。他覺得,他對她懷有的感情比已婚男子對朋友的未婚妻應有的感情更強烈。這樣一來,某種命運經常使他和她撮合在一起。
“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有什麼事情找我?”他一面想道,一面穿上衣裳,前去拜訪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但願安德烈公爵快點回來和她結婚啊!”皮埃爾在前往阿赫羅西莫娃的途中這樣想。
在特韋爾林蔭道上有個什麼人喊了他一聲。
“皮埃爾!你來了很久嗎?”一個他所熟悉的聲音道。皮埃爾抬起頭來。兩匹灰色的走馬拉著一輛雙套雪橇,馬蹄翻起的雪花濺到雪橇的前部,阿納託利和那個常有往來的夥伴馬卡林乘坐這輛雪橇飛逝而過。阿納託利裝出一副衣冠楚楚的軍人的典雅的姿態,身子筆直地坐著,他用海狸皮領裹住面孔的下端,稍微低垂著頭。他的面色紅潤,歪歪地戴著一頂飾以白羽的帽子,露出一綹綹抹了油的、撒滿細雪的捲髮。
“真的,這是個地道的聰明人!”皮埃爾想了想。“他只圖這一瞬間的快樂,沒有任何遠見,沒有什麼驚擾他,因此他經常快活,心滿意足,泰然自若。為了要做個像他這樣的人,我寧願付出一切!”皮埃爾懷有嫉妒的心情想了想。
在阿赫羅西莫娃的接待室,一名僕役替皮埃爾脫下皮襖時說,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請他到臥室裡去。
皮埃爾開啟了大廳的門,看見娜塔莎帶著消瘦、蒼白而兇狠的面孔坐在視窗。她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蹙起額角,流露著冷漠而自尊的表情從房間裡走出去。
“出了什麼事?”皮埃爾走進房門時向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問道。
“好事哇,”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答道,“在這個世界我活了五十八年,還沒有見過這樣丟人的事。”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要皮埃爾保證對他知道的全部情況秘而不宣,並且告訴他,娜塔莎未經父母親許可便拒絕未婚夫了,皮埃爾的妻子把她和阿納託利·庫拉金撮合在一起,因此他是拒絕婚事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