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怯,低聲地問公爵和公爵小姐是不是在家。僕役通報他們到達之後,公爵的僕役們之間出現了一陣慌亂。一名跑去通報的僕役在大廳裡被另一名僕役攔阻,他們低聲說著什麼話。一個丫頭跑進了大廳,也著急地說了些什麼,提到了公爵小姐。後來有一個怒形於色的老僕役走來稟告羅斯托夫家裡人,說公爵不能接見,公爵小姐請他們到她面前去。布里安小姐頭一個走出去迎接客人。她分外恭敬地迎接父女二人,領他們去見公爵小姐。公爵小姐臉上泛起了一陣陣紅暈,顯現出驚惶不安的神色,她邁著沉重的腳步跑出去迎接客人,但是她徒然裝出一副無拘無束的、待人周到的好客的樣子。公爵小姐瑪麗亞乍一看來不喜歡娜塔莎。她好像覺得她的裝束過分講究,顯得快活而輕浮,很慕虛榮。公爵小姐瑪麗亞不知道,在她尚未看見未來的嫂嫂之前,她因為情不自禁地妒嫉她的姿色、年輕和幸福,又因為忌妒她哥哥對她的愛情,所以她已經對她懷有惡意了。除開這種不可克服的反感,公爵小姐瑪麗亞這時候還感到激動不安,當僕人通報羅斯托夫家裡人來訪的這一瞬間、公爵叫喊起來,說他無須乎會見他們,如果公爵小姐瑪麗亞願意的話,就叫她去接見好了,他不允許他們去見他。公爵小姐瑪麗亞決定接見羅斯托夫家裡人,但是她時刻擔心,深怕公爵表現出乖常行為,由於羅斯托夫家裡人的來訪,他似乎顯得非常激動。
“可愛的公爵小姐,您瞧!我給您帶來了我的歌手。”伯爵說,一面並腳致禮,一面不安地回頭觀看,好像他害怕老公爵會走過來,“你們互相認識了,我多麼高興,公爵老是生病,很遺憾,很遺憾。”他還說了幾句一般的話,便站起來,“如果允許的話,我把娜塔莎留給您照管一刻鐘,我到養狗場安娜·謝苗諾夫娜那裡去一趟,離這裡很近,只有幾步路遠,之後我來接她。”伊利亞·安德烈伊奇想出了這套外交手腕,其目的無非是給未來的小姑和嫂嫂留有談話的餘地(後來他把這樁事告訴她女兒),其目的無非是避免碰見他所懼怕的公爵。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女兒,但是娜塔莎明白父親的恐懼心理和急躁情緒,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為父親而面紅耳赤,因為面紅耳赤而愈益氣惱,她用她那大膽的挑釁的目光朝公爵小姐瞟了一眼,那目光彷彿是說,她是不害怕任何人的。公爵小姐告訴了伯爵,說她覺得很高興,並且請他在安娜·謝苗諾夫娜那裡多待一陣子,伊利亞·安德烈伊奇於是就走了。
儘管公爵小姐瑪麗亞希望單獨地跟娜塔莎談談話,她一面用那焦慮不安的目光投射在布里安小姐身上,但是布里安小姐還是沒有從房裡出來,她不改變話題,一個勁兒談莫斯科的娛樂和劇院。娜塔莎的父親在接待室裡心慌意亂,侷促不安,而且公爵小姐的腔調聽來很不自然,娜塔莎因而感到受了侮辱,她覺得公爵小姐好像開恩似的接見了她。因此,什麼都不能使她悅意。她不喜歡公爵小姐瑪麗亞。她彷彿覺得她很不好看,既虛偽而冷淡。娜塔莎忽然精神萎靡不振,說話時帶著不太客氣的腔調,這就使得她和公爵小姐瑪麗亞更疏遠了。經過五分鐘陰鬱的虛偽的談話之後可以聽見飛快走來的步履聲。公爵小姐瑪麗亞的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房門敞開了,公爵戴著一頂白色的睡帽,穿著一件長罩衫走進來了。
“啊,小姐,”他開口說,“小姐,伯爵小姐,……伯爵小姐羅斯托娃,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請您原諒,請原諒……伯爵小姐,我不知道。上帝明鑑,我不知道您光臨寒舍,我穿這樣的衣裳來看女兒了,請原諒……上帝明鑑,我不知道。”他很不自然地重說一遍,強調“上帝”這個詞,那樣令人不痛快,以致公爵小姐瑪麗亞垂下眼簾站在那兒,既不敢瞧瞧父親,也不敢瞧瞧娜塔莎。娜塔莎站起來,行屈膝禮,她也不曉得應該怎麼辦。唯獨布里安小姐面露愉快的微笑。
“請您原諒,請原諒!上帝明鑑,我不知道,”老頭兒嘟嘟噥噥地說,他從頭到腳把娜塔莎打量了一番,然後走出去了。在發生這種情況後,布里安小姐頭一個想到了應對的辦法,她開始說到公爵的身體欠佳。娜塔莎和公爵小姐瑪麗亞沉默無言地面面相覷,她們沉默無言地面面相覷得越久,不說出她們應該說的話,她們就越發不懷好意地互相猜度。
當伯爵回來以後,娜塔莎在他面前無禮貌地高興起來,急急忙忙地離開;這時她幾乎仇視那個年歲大的、乾巴巴的公爵小姐,她會把她弄得狼狽不堪,關於安德烈公爵,她一言不發,和她在一塊就這樣待上半個鐘頭了,“要知道,我不會在這個法國女人面前首先談到他。”娜塔莎想道。與此同時,公爵小姐瑪麗亞也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