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心下震驚得幾成茫然。──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個看來完全無慾無求的人兒,難道會是──
只聽燕王妃冷笑道:“幸會啊,三皇子。”
耶律大石瞠目結舌。
他萬不料這個與自己相處數旬有餘的平凡少年竟會是宋國的三皇子!
雖然知道趙是宋國的國姓。可是這個無慾無求的人兒,怎麼看都不象是天潢貴胄的皇家子弟呀!
貴為宋國的三皇子,為什麼會流落到北方?為什麼會被強徵入伍?為什麼──總是會有如此濃重的心結,如此悲哀的表情?
他凝視著趙蘇蒼白而悽哀的容顏,心裡想著──那柔弱而堅強的心裡到底蘊藏了些什麼遭遇?
而趙蘇的母親,林傾國──光聽這名字,似乎就能感覺出背後醞釀的那段哀情事──她又與自己的父母有過一段什麼樣的糾纏呢?
卻聽燕王妃忽然道:“三皇子,聽說你們漢人禮數繁多,講究三綱五常。不知父子如何定位?”
趙蘇看著她,神色寧靜,還是道:“父為子綱。”
燕王妃神色灼灼,道:“很好!父仇子報,父債子還,可有此說?”
趙蘇說:“有。”
燕王妃獰笑道:“非常好!那麼,重德!”
“母妃有何吩咐?”
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過了耶律重德的預料,他只能手足無措地轉向燕王妃。
只聽燕王妃一字字道:“你拿劍過去,給我砍了他的頭下來!──他爹趙頊,就是殺死你父王的兇手!是他爹把劍刺進了你父王的胸膛!”她回頭看著呆若木雞的耶律大石,冷冷道:“你還不明白?他是殺死你爹的仇人的兒子!”
“母妃──”
耶律大石几乎說不出話來,懇求地看著燕王妃,燕王妃卻毫不留情,冷笑道:“你喜歡上他了?別傻了,我的孩子!他和他那個狐狸精的娘一樣都是些水性揚花,人盡可夫的賤種!你是堂堂大遼國的王儲,不要面慈心軟,聽孃的話,去殺了他!快去!!”
她眼鋒凌厲,只刺得耶律大石心裡一陣陣哆嗦。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的趙蘇。
他站在那裡,還是溫柔而沈默,甚至不企圖為自己辯解些什麼。只是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悲哀和悽苦。
那最初的從血腥中隔離出來的香氣啊……
那青蔭的睫毛下懸出的一滴淚珠啊……
那個充滿了眼淚和香氣的夜晚啊……
那一抹孤寂得熱鬧不起來的靈魂啊……
造化為什麼竟會如此弄人?
燕王妃在兒子身後,清清楚楚地看見耶律大石望向趙蘇時,那樣迷亂而傷心的眼神。
她心裡一緊,彷彿又清清楚楚地看見兩年前,自己的丈夫──燕王耶律淳望向另一個人的眼神。
那樣沈醉的眼神,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孽火,把她最後的一絲愛戀和希望都燒得一乾二淨!
那個人,那個人,那個奪走她丈夫的人,她決不能原諒!決不!
她更不能容忍那個人的兒子還要奪走自己的兒子!
一想到這裡,呼吸彷彿被火燒一般快要使她窒息!燕王妃銳聲嘶喊起來:“重德!我叫你把他給我殺了!!快點!”
“母妃──”
事母至孝的耶律大石,怎能抗拒年老母親的憎恨?
看著滿頭白髮的母親,原本清秀的容顏已被歲月和憎恨刻畫得衰老而猙獰,耶律大石心中一酸,幾乎墮下淚來!
不解掉這個心結,他知燕王妃快樂不了,快樂不了!
看著她等待這個結果,眼裡竟然閃爍出狂喜的光芒,彷彿數年的鬱悶,都能從這遲來的報復裡獲出解脫!
耶律大石怎麼忍心,忤逆這樣一個至親至愛的年老女人的唯一夢想!怎麼忍心?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腰間拔出了短劍。
將目光轉向另一邊。
那個人啊……
雖然才相識短短的五個月……可是每次你躺在我懷裡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我彷彿前世就已經這樣擁抱著你了!
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那一抹孤寂得熱鬧不起來的靈魂啊……
趙蘇看著舉刀走近的耶律大石,心裡一片寧靜。
萬念俱灰就是這種感覺嗎?
從小就知道,沒有人會對自己好,沒有人靠得住,沒有人會把自己放進心裡細細珍藏……
除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