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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部分

分不出是哪一個了。而且分辨出來有什麼用?他對他們都是一樣愛的。

他精神酣暢,渾身酥軟。他也不願意動彈。他知道痛苦潛伏在一邊,象貓等著耗子

一樣。他便裝死。怎麼!已經死了嗎?屋裡沒有一個人,樓上的琴聲緘默了。孤獨。

靜默。克利斯朵夫嘆了口氣。

“到了生命的終點而能夠說就在最孤獨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孤獨,那才教人安慰呢!

我一路上遇到的靈魂,在某一個時期幫助過我的弟兄們,在我思想中的神秘的精靈,死

的與活的,——全是活的,——噢!我所愛的一切,我創造的一切,你們都這樣熱烈的

抱著我,守著我,我聽到你們美妙的聲音。因為我能得到你們,我要祝福我的命運。我

是富有的,富有的我的心都給裝滿了!”

他望著窗子沒有太陽,但天氣極好,象一個美麗的瞎子姑娘克利斯朵夫望

著掠在窗上的一根樹枝出神。樹枝膨脹起來,滋潤的嫩芽爆發了,小小的白花開滿了。

這個花叢,這些葉子,這些復活的生命,顯得一切都把自己交給了蘇生的力。這境界使

克利斯朵夫不再覺得呼吸艱難,不再感到垂死的肉體,而在樹枝上面再生了。那生意有

個柔和的光輪罩著他,好似給他一個親吻。在他彌留的時間,那株美麗的樹對他微微的

笑著;而他那顆抱著一腔熱愛的心,也灌注在那株樹上去了。他想到,就在這一剎那,

世界上有無數的生靈在相愛。為他是臨終受難的時間,為別人是銷魂蕩魄的良辰;而且

永遠是這樣的,生命的強烈的歡樂從來不會枯涸。他一邊氣急,一邊大聲哼著一闋頌讚

生命的歌,——聲音已經不聽他的思想指揮,也許喉嚨裡根本沒發出聲音,但自己不覺

得。

他忽然聽到一個樂隊奏其他的頌歌,不由得心裡奇怪:

“他們怎麼會知道的呢?我們又沒練習過。希望他們把曲子奏完,別弄錯了才好!”

他掙扎著坐在床上,要教整個樂隊都能看到他,舞動著粗大的手臂打拍子。但樂隊

奏來一點不錯,很有把握。多神妙的音樂!啊!他們竟自動替他奏出下文來了!克利斯

朵夫覺得很有趣:

“等一等,好傢伙!我一定追上你。”

於是他把棍子一揮,逞著興致痛快把船駛了出去,向左,向右,穿過危險的水道。

“這一句,你們能接下去嗎?還有那一句,趕快啊!這裡又是一句新的

了”

他們老是把路摸得很清楚;你給他們一些大膽的樂句,他們的答句卻是更大膽。

“他們還會搞出些什麼來呢?這些壞東西!”

克利斯朵夫高聲叫好,縱聲大笑。

“該死!要跟上他們倒不容易了!難道我要給他們打敗嗎?你們知道,這個玩

藝兒是不能作準的!今天我累了沒關係!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但樂隊所奏的想入非非的東西,層出不窮,而且都是那麼新奇;結果他只能張著嘴

聽他們,聽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克利斯朵夫覺得自己可憐極了。

“畜生!”他對自己說,“你完了。住嘴罷!你的本領不過如此。這個身體已經完

了!需要換一個的了。”

可是身體跟他反抗。劇烈的咳嗆使他聽不見樂隊。

“你還不安靜下來嗎!”

他掐著喉嚨,用拳頭捶著胸部,好似對付一個非打倒不可的敵人。他看到自己在那

兒混戰。一大堆的群眾在那兒吶喊。一個人使勁把他抱著。他們倆一起滾在地下。那人

壓在他身上。他窒息了。

“你鬆手啊,我要聽!我要聽!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他把那人的腦袋撞在牆上,但他始終不放

“那究竟是誰啊?我跟誰扭做一團的打架啊?我抓著的這個火辣辣的身體是什麼

呢?”

昏迷狂亂。一片混沌的熱情。狂怒,淫慾,池塘裡的汙泥最後一次的泛了起來

“啊!難道還不馬上完嗎?粘在我皮肉上的水蛭,難道拉不下來嗎?好,你這

個臭皮囊,跟水蛭同歸於盡罷!”

克利斯朵夫挺著腰,撐著肩,突著膝蓋,把那看不見的敵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