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場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人們將頭上的玉冠竹冠紛紛摘了下來,提在手裡彈著叫著跳著,“大秦國萬歲”的吶喊竟是一浪高過一浪!
中央王臺一陣騷動,便聞隆隆雷聲又一次碾過:“秦王王命:賜孟賁、烏獲關西虎賁大力士名號——!”沸騰的歡呼頓時淹沒了校軍場。
二、司馬錯講述的軍旅故事
沒有等慶典完畢,張儀便擠出了校軍場,一路快車回到府中,竟是一直沒有說話。嬴華將張儀送到府門,便匆匆折馬去了宮中。緋雲一進府便忙著去收拾安頓。張儀獨自在書房裡轉悠,也不去處置那些積壓的公務,竟是不明不白的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用過晚飯,張儀兀自不能平靜,便驅車來到上將軍府。家老見是丞相來到,竟沒有通報司馬錯,便將張儀徑直領到了書房。
燈下,司馬錯正在與一個年輕的武士說話。張儀眼力極好,一眼便看出,這是日間在校軍場指揮大力士的那個百夫長。司馬錯見張儀來到,連忙迎到廊下:“我已等候丞相多日了,快快請進。”張儀打量著司馬錯笑道:“倏忽三兩年,上將軍如何便如許風塵?竟是白了鬢髮?”司馬錯笑道:“我無丞相胸襟,自是老得快了。”說罷便請張儀入座。那名年輕武士站了起來一躬:“騎士百夫長白起,參見丞相!”張儀見這年輕武士生得肅殺厚重,一頂頭盔卻是比尋常武士高出了半尺,凜凜身軀竟是威武非常,便不覺有些喜歡,點頭虛手一禮,笑道:“可是郿縣白氏後裔?”白起道:“正是。”張儀又道:“可識得白山將軍?”白起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司馬錯笑道:“白起素來不張揚家世,白山將軍,正是白起的族叔。”張儀笑道:“原來如此,卻也是自強秉性,好事。”白起便向兩人一躬道:“上將軍、丞相,公務已畢,小軍告辭了。”司馬錯點點頭:“去吧,轉告孟賁烏獲,較力不是軍功,無得輕狂才是。”白起答應一聲,便大步出門去了。
張儀笑道:“一個小小百夫長,竟蒙上將軍接見,可見器重了。”
“丞相不喜歡他麼?”司馬錯笑罷卻是喟然一嘆:“這個白起啊,可是了不得呢。從軍較武便勇武過人,更難得的是,對兵法戰陣竟是天生通曉一般。遴選銳士進攻巴蜀,我原是要他做千夫長的。可這白起,硬是要從伍長做起,說是沒有軍功,寧不升遷。果然也是,連續一路打下來,他竟是戰戰斬首五人以上,按說也該做千夫長了。可他就是要伍長、什長、卒長、百夫長一級一級做。二十歲的武士,有如此沉穩的品性,難得啊!”
“上將軍素來不謬獎於人,張儀自是信得。”張儀笑道:“我還看得出來,你是有意錘鍊於他。否則,今日校軍場如此場面,如何能讓一個百夫長指揮三個大力神?”
“你去了校軍場?”司馬錯驚訝了。
“如何?我去不得麼?”
司馬錯嘆息了一聲,卻是一陣沉默,良久,語氣沉沉道:“這大力神,只怕不是吉兆呢。”
張儀內心一動,卻是不好應答。當初司馬錯力主攻取巴蜀,張儀是反對的。兩年之後,司馬錯卻使巴蜀三千里變成了秦國的土地臣民,使秦國變成了與楚國一般廣袤的大國!這不僅是軍事上的成功,而且是謀略上的成功。戰國大爭,上將軍與丞相原是國家的兩根柱石,卻又是常常發生磨擦的傳統對手。儘管丞相以“統攝國政”的全面權力居於朝班之首,但在刀兵時代,作為統轄全國軍馬的上將軍的權力,卻也是更實在的。更何況,上將軍的爵位官俸,歷來都是與丞相同等的。實際的權力格局便往往是:誰更有才華、更有權謀、更有功勳、更有實力、更能夠影響君主與朝野,誰便是第一位的權臣。張儀是名動天下的大策士,利口雄辯天下第一,邦交縱橫算無遺策,卻偏偏是兩次都栽到了司馬錯手裡!第一次房陵失算,還算情有可原,畢竟張儀不是兵家名將,當時也還沒有入秦為相。那麼這第二次,可是攻守大謀略的直面較量,更是張儀的強項,結局卻偏偏又是張儀錯了,而且錯得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辯解的理由。對於張儀這種以才智立身的布衣丞相而言,這種失敗幾乎是不能忍受的。
可也忒煞作怪!張儀偏偏就對司馬錯沒有妒火中燒,沒有敵對心緒。與其說是張儀胸襟開闊,毋寧說是司馬錯的秉性品性化解了可能產生的磨擦。與張儀的飛揚灑脫相反,司馬錯厚重篤實,不張揚不浮躁,謀略來得緩慢,卻是紮實細密,一旦謀定,幾乎沒有人能將他的謀劃駁倒。但兩人卻有一點共同處,都是一心只想將事做好,都沒有非分野心,恰恰是這唯一的共同點,使兩人竟成就了良馬同槽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