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火,便是不願管閒事的張發奎也看不過去了,他喝令副官:
“把陳軍長找來!”
副官去了半晌,回來報告:“陳軍長尚在全州城裡,現在黃沙河佈防的僅是第九十三軍的一個營。”
白崇禧與張發奎聽了,不禁大怒,二人連忙登車前往全州,到第九十三軍軍部找著軍長陳牧農,白崇禧厲聲喝道:
“陳軍長,委座把你派到全州,加入第四戰區序列,為何不執行長官部的作戰計劃,將軍之主力推進至黃沙河構築工事作持久防禦?”
陳牧農甫抵全州,當即便向蔣委員長打電報報告了情況,蔣覆電指示陳牧農,以一營兵力守黃沙河,軍之主力皆駐全州縣城。陳牧農既得委座之電報指示,當然置第四戰區長官部之命令於不顧了。現在聽到白崇禧厲聲責問,他不慌不忙地向白、張出示蔣委員長的電令,說道:
“這是委座所規定,如果一定要貫徹戰區之命令,請再補發一個命令,當遵照執行。”
白崇禧和張發奎看了蔣委員長的電令,一時面面相覷,做聲不得。許久,白崇禧才對張發奎道:
“向華兄,從地形上看,全州城是一盆地,受西北郊高地群之瞰制,且無預設工事,不利於守,故九十三軍必須將主力推迸黃沙河。委座遠在重慶,不瞭解實際情況,你就給陳軍長再補發一個命令吧!”
張發奎想了想,說道:“既然委座已有指示,我看就按現在的部署算了,不必再動了吧!”他接著對陳牧農道,“陳軍長,你必須加緊督率全軍構築城防工事,並確實控制全州城西側高地,才能掩護城內和保障後方交通線之安全。”
“是。”陳牧農答道。
張發奎本不願管閒事,他又不能象薛嶽那樣“跑遠一點”,現在既然有蔣委員長的電令,他又何必站出來擔當負責的風險呢?白崇禧見張發奎拒絕堅持戰區的作戰計劃,心裡直感到一陣陣發涼。薛嶽跑遠了,衡陽城破之日,已屈指可數;第九十三軍不守黃沙河,廣西北大門門戶洞開,桂林、柳州還有什麼希望?他一言不發,和張發奎登車回返桂林。到得桂林火車站,一幅世紀末日的悲慘恐怖景象,直嚇得白崇禧和張發奎心驚肉跳。只見火車站裡裡外外,人山人海,大吵大鬧,大哭大叫,一片呼天號地之聲,令人撕心裂肺!月臺上是黑鴉鴉的人群,鐵路上也是黑鴉鴉的人群,停在站裡的一列火車,象螞蟻一般佈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整列火車,除了車頭上那個大煙囪口和一個個車輪之外,全被逃難的人群覆蓋了。車上的人哭著喊著罵著,車下的人也哭著喊著罵著。有些人剛要爬上去,就掉了下來,有些人爬了上去,又給人推了下來,丈夫顧不了妻子,母親顧不了兒女,人們都瘋狂了,一切做人的準則,幾千年的仁義道德,禮義廉恥,忠孝人倫,在這裡泯滅殆盡,蕩然無存。
“嗚——”地一聲,被人群緊緊覆蓋的火車終於開動了,車輪滾動著,振盪著車廂,爬在車頂上的,紛紛滾落下來,擠在輪軸旁邊的、不斷跌倒下來、車輪上掛著大腿、胳膊,鐵軌上一片血肉模糊的軀體在顫動。喪失理智的人群、仍拼命地追趕著火車奔跑不停……
白崇禧和張發奎不敢久停,在衛隊的嚴密護衛之下,匆匆離開桂林火車站,但那幅世紀末日的慘景,卻深深地印在他們的腦海裡產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感,人的本能在提醒他們,此地不可久留!他們乘汽車回到桂林綏署,參謀趕忙呈上一份重慶急電,白、張一看,是蔣委員長給他們兩人的電令:“著第三十一軍和第四十六軍死守桂林三個月。”白、張兩人又是一陣面面相覷,好久說不出話來,他們傾刻間彷彿成了被人推下火車,被無情的車輪輾碎了一般。白崇禧愣了一陣,把雙手抱在胸前,在室內默默地踱起步來。衡陽不保,全州不守,蔣委員長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白崇禧這下子已經看得一清二楚。薛嶽叫嚷著要“跑遠一點”,如果沒有最高統帥的默許,他敢嗎?陳牧農全軍駐在全州城裡,只以一營兵力象徵性地進據戰略要地黃沙河,日寇一攻黃沙河,陳牧農必然要棄城逃跑。因此,那一營部隊與其說是守黃沙河,還不如說是掩護第九十三軍主力逃跑。蔣的嫡系部隊薛嶽可以拒不參加桂柳戰場正面作戰,第九十三軍則隨時可以脫離戰場,而桂軍第三十一軍和第四十六軍卻要在桂林死守三個月,蔣委員長豈不是要儲存自己的實力,而又要借日寇之刀來除掉在廣西看家的這兩軍桂軍嗎?從蔣委員長的意圖來看,一旦桂軍被困在桂林城內,他在川、黔的生力軍是斷不會前來援救的。現在,離抗戰勝利的時間,已經不太遙遠了。還在重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