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釋呢?”司徒雷登那微妙的笑臉,真象一位富有高深學問的大學教授,在啟迪一位天資笨拙的孩子回答一個最為簡單的問題一樣。
“那……那……全都是蔣先生胡亂指揮所造成的!”李宗仁漲紅著臉說道。
“對極了,我尊敬的代總統先生!”司徒雷登微笑著,對這位天資笨拙的“孩子”的回答,表示滿意。“前此美國政府對華援助,因國民政府之缺乏效能,而全落於共軍之手。現在,這種局面仍使人莫明其妙地繼續存在著,若美國政府繼續加以援助,豈不等於進一步加強中共之力量麼?”
司徒雷登說完,便站起來向李代總統告辭:“我還有另一個私人約會,再見——代總統先生!”
李宗仁站在門口,目送司徒雷登鑽進汽車,直到那猩紅色的轎車在拐彎處消失。他懷著沉重的失落感回到房間裡,點上一支美國香菸,默默地抽起煙來。他的強有力的後臺——司徒雷登大使,拋棄了他;他的摯友黃紹竑,也離開了他;夫人郭德潔也回老家去了。他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孤獨,偌大的官邸裡,連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也找不到——其實,豈止是他的官邸裡找不到可說知心話的人,便是在這六朝故都南京,恐怕也難找得到一個願與他共患難的人——他想到了何應欽,很想去找何聊一聊天,但李宗仁搖了搖頭。現在的何應欽已不是二十二年前那個樣子了,一片樹葉子掉下來,他也會怕砸破自己的頭,何應欽剛當上行政院長那天,李宗仁曾親到府上去與何敘談,何應欽始終表現得神不守舍的樣子,當李宗仁辭出時,何應欽附耳悄悄說道:“德公,今後你最好不要再到我這裡來,太引人注目了!”何應欽也不到李宗仁官邸,有事,他們只是通電話。李宗仁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何應欽打個電話:
“敬之兄,近日江防情況如何?”因為何應欽以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中共既然已發出向江南進軍的命令,李宗仁此時最關切的乃是長江的防備。
“德公,據空軍偵察報告,共軍在西起九江東北的湖口,東至江陰長達五百餘公里的戰線上,已開始渡江。”何應欽驚慌失措地說道。
“嗯,南京正面的江防情況如何?”李宗仁又問道。
“共軍正向浦鎮逼近,我江防岸炮和艦炮已開始密射,以猛烈火力阻止共軍進攻。”何應欽說。
“能頂得住嗎?”李宗仁問。
“第二十八軍八十師是國軍精銳,能頂住一陣子……”何應欽毫無把握地說道,“德公,今晚我想到上海去一趟……”
“不行!”李宗仁斷然說道,“此非常時期,你我兩人均不可離開首都!”
“好,我不去了。”何應欽無力地說了一句,便放下了電話。
李宗仁雖然身經百戰,而且打了許多惡仗、硬仗,特別是抗戰時指揮的臺兒莊大戰,在極端不利的條件下,竟將強敵擊敗,一戰威名震天下。但他還從來沒有直接指揮和共產黨的部隊正面作過戰,照他估計,共產黨消滅了東北、華北和華東一百幾十萬國民黨軍隊,短時間內佔領了大片地區,正要時間消化,想很快渡江南進是不可能的,白崇禧估計共軍最多隻能抽出六十萬人渡江,這六十萬共軍,國軍的江防部隊是完全能頂得住的。可是,出乎李、白意料之外,共產黨很快就發起渡江作戰,戰線長達五百餘公里,渡江總兵力也在百萬左右,這使一向沉著穩重的李宗仁,也不得不感到驚慌起來。
“北平急電!”秘書將一紙電文呈到李宗仁面前。
李宗仁接看電文,方知這是政府派往北平和談的代表章士釗、邵力子兩位聯名給他的電報:
“協定之限期屆滿,渡江之大軍欻至,硬派已如驚鳥駭鹿,覓路分奔;獨公坐鎮中樞,左右顧盼,擅為所欲為之勢,握千載一時之機;懇公無論如何,莫離南京一步,萬一別有良機,艱於株守,亦求公飛往燕京共圖轉圜突變之方。”
李宗仁感到一陣悲涼,他的和平談判代表黃紹竑離開他走了,留在北平的這幾位,看來在南京城破之時,也要向共方靠攏了。責他們臨危變節麼?沒有必要!現在連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但是,應該派飛機去把他們接回來,這是他作為代總統的最後一點責任。他拿起電話筒,給何應欽打電話,要何派專機到北平去把和談代表接回南京。
他又在室內不斷抽菸,走走停停,轉來轉去,象熱鍋上的螞蟻,象陷阱中的困獸,象末日王朝的孤家寡人,象已沉埋地底的中世紀宮室中的幽靈!
“德公!”
李宗仁扭頭一看,見是白崇禧來了,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