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天地之大,竟無我李某人立足之地嗎?”
“德公去桂林怎麼樣?”黃紹竑問道。
“啊?”李宗仁不置可否地望著黃紹竑。
“這也就象競選副總統時那樣,叫做出其不意,以退為進。”黃紹竑說道,“德公在南京雖不能簽署和議,但到桂林去尚為時不晚。兩廣、川、雲、貴整個大西南還完整,如此時與共方簽署《國內和平協定》,仍大有可為,而且在桂林,也可擺脫老蔣的掣肘,這是最後一步棋了!”
“嗯。”李宗仁不露聲色地答了一聲,沒有說可以採納,也不表示反對,也許,此時他的內心正象一團亂麻似的,還理不出個頭緒來。
“如和議不成,德公不能在中國立足時,可遠走海外,漂泊他鄉,但切不可到臺灣與老蔣為伍,這點,也請德公提醒健生為要!”黃紹竑慨嘆道,“這也是我給德公的最後一次謀劃啦,望你多加保重,一切好自為之!”
黃紹竑說完慢慢地站了起來,向李宗仁鞠了深深一躬,既表示感謝李宗仁對他深厚的情懷,又表示與他幾十年患難與共的關係從此訣別:
“德公,我——告辭了!”
“慢!”李宗仁霍然而起,用手重重地敲擊著桌子,喚了一聲:“來人吶!”
黃紹竑一怔,意外地站住了。小客廳的門馬上被推開,進來一位侍從副官。李宗仁命令道:
“你馬上給我把劉參軍長請來!”
“是。”副官馬上退了出去。
李宗仁點上一支菸,在室內緩緩地踱著,再也沒跟黃紹竑說話。黃紹竑看著李宗仁的背影―那有些微駝的背脊,充分地顯示出,它超負荷地挑著一副力所不及的重擔。李宗仁踱了過來,只是低頭沉思,也不看站在一旁有些發愣的黃紹竑。“難道他真的要扣留我?”黃紹竑搖搖頭——李宗仁不是蔣介石那種睚眥必報的人:“難道他要我陪同他直飛桂林,最後簽署和議?”黃紹竑看了看李宗仁的神態,除了一臉徬徨之色,再無別的表情——黃紹竑對於下定決心的李宗仁是什麼樣的表情熟悉得很!“他留住我幹什麼呢?”黃紹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總統府參軍長劉士毅奉命來到。
“今天有去香港的飛機嗎?”李宗仁問道。
“有兩趟便機。一是由京經滬飛港的班機,一是吳秘書長直飛廣州的專機。”劉士毅答道。
“季寬,班機到上海要停一夜,那裡特務太多,嫂夫人已去香港了,我看你不必在上海停留,還是搭吳鐵城的專機直飛廣州,當夜搭船赴港為好。”李宗仁說道。
“對!”黃紹竑激動地點著頭,他對李宗仁在此時還能為他周密考慮安排退路,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你馬上給季寬先生準備一筆款子。”李宗仁命令劉士毅。
“是。”劉士毅立即出去取錢去了。
“德公!”黃紹竑一下緊緊地握住李宗仁的雙手,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一下來。瞬間,他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幕幕使他終生難忘的情景:民國十一年,他帶著幾百疲憊不堪的殘兵在粵桂邊境流竄時,他的胞兄黃天澤帶著李宗仁的信在廉江城外等候他,夏威受李宗仁之託,帶著軍餉在陸川縣車田等候他;民國十二年,他為了襲取梧州,揹著李宗仁把李部的主力部隊俞作柏、伍廷颺拉走時,李宗仁不但沒有報復他,還及時給他調來了鍾祖培部作援兵;民國十九年,他因動作遲緩,遭致進軍武漢欲與馮、閻會師中原的桂、張軍在衡陽慘敗。回桂後,白崇禧、張發奎要清算他,李宗仁擋住了白、張氣勢洶洶的發難。後來,黃紹竑要投蔣,李宗仁並不為難他,只是說:“來去自由,隨時可以回來做我的副手。”李宗仁給他送了一筆錢,派人把他送到龍州,經越南,再送到香港。現在,到了國破之時,李宗仁困苦萬狀之際,仍不忘無微不至地關照他。黃紹竑怎麼不激動得淚如泉湧呢?如果歷史按照另一種寫法,李宗仁在兩廣和大西南最後站穩了腳跟,黃紹竑可能會第三次回到李宗仁麾下。然而,歷史是不帶感情的法官,它按照自己的嚴峻規律,神聖地邁出了眾所周知的那一大步。這樣,就不是黃紹竑再回到李宗仁麾下,而是在十六年之後,李宗仁從海外風塵僕僕地迴歸祖國——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五年七月二十日,李宗仁在北京首都機場走下飛機,黃紹竑感慨萬端地迎上前去,與李宗仁緊緊握手——他們終於最後歡聚在一起,這是後話。
第八十二回 你爭我奪 蔣李白杭州攤牌 滿目淒涼 李宗仁逃離南京
“大使先生,也許,這是我在南京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