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玉珍蹲著在給洗腿,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五塊錢仍在口袋裡。
穿了睡衣,錢跟過來了,握在拳頭裡,躲在浴室不出來。
大弟幾次拿拳頭敲門,也不肯開。等到我們小孩都已上了床,母親才去浴室,
父親在客廳坐著。
我赤著腳快步跑進母親的睡房,將錢捲成一團,快速的丟到五斗櫃跟牆壁的夾
縫裡去,這才逃回床上,長長的鬆了口氣。
那個晚上,想到許多的夢想因為自己的膽小而付諸東流,心裡酸酸的。
“不吃下這碗稀飯,不許去上學。”
我們三個孩子愁眉苦臉的對著早餐,母親照例在監視,一個平淡的早晨又開始
了。
“你的錢找到了沒有?”我問母親。
“等你們上學了才去找━━快吃呀!”母親遞上來一個煮蛋。
我吃了飯,背好書包,忍不住走到母親的睡房去打了一個轉,出來的時候喊著
∶“媽媽,你的錢原來掉在夾縫裡去了。”
母親放下了碗,走進去,撿起了錢說∶“大概是風吹的吧!找到了就好。”
那時,父親的眼光輕輕的掠了我一眼,我臉紅得又像發燒,匆匆的跑出門去,
忘了說 見。
偷錢的故事就那麼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奇怪的是,那次之後,父母突然管起我們的零用錢來,每個小孩一個月一塊錢
,自己記帳,用完了可以商量預支下個月的,預支滿兩個月,就得━━忍耐。
也是那次之後的第二個星期天,父親給了我一盒外國進口的糖果,他沒有說慢
慢吃之類的話。我快速的把糖果剝出來放在一邊,將糖紙泡在臉盆裡洗乾淨,然後
一張一張將它們貼在玻璃窗上等著幹。
那個下午,就在數糖紙的快樂裡,悠悠的度過。
等到我長大以後,跟母親說起偷錢的事,她笑說矣不記得了。又反問∶“怎麼
後來沒有再偷了呢?”我說那個滋味並不好受。說著說著,發覺姐姐弟弟們在笑,
原來都偷過錢,也都感覺不好過,這一段往事,就過去了。
吹 兵
那天上學的時候並沒有穿紅衣服,卻被一隻瘋水牛一路追進學校。
跑的開始以為水牛隻追一下就算了的,或者會改去追其他的行人,結果他只釘
住我鍥而不捨的追。哭都來不及哭,只是沒命的跑,那四隻蹄子奔騰著咄咄的拿角
來頂━━總是在我裙子後面一點點距離。
好不容易逃進了教室,瘋牛還在操場上翻蹄子踢土,小學的朝會就此取消了。
同學很驚慌,害怕牛會來頂教堂。
晨操播音機裡沒有音樂,只是一再的播著∶“各位同學,留在教室裡,不可以
出來,不可以出來!”
我是把那條牛引進學校操場上來的小孩子,雙手抓住視窗的木框,還是不停的
喘氣。同學們拿出了童軍棍把教室的門頂住。而老師,老師們躲在大辦公室裡也是
門窗緊閉。
就是那一天,該我做值日生。值日生的姓名每天由風紀股長寫在黑板上,是兩
個小孩同時做值日。那個風紀股長忘了是誰,總之是一個老師的馬屁鬼,壓迫我們
的就是她。
我偶爾也被選上當康樂股長,可是康樂和風紀比較起來,那份氣勢就差多了。
瘋水牛還在操場上找東西去頂,風紀股長卻發現當天班上的茶壺還是空的。當時,
我們做小學生的時候,沒有自備水壺這等事的,教室後面放一個大水壺,共用一個
杯子,誰渴了就去倒水喝,十分簡單。而水壺,是值日生到學校廚房的大灶上去拿
滾水,老校工灌滿了水,由各班級小朋友提著走回教室。
牛在發瘋,風紀股長一定逼我當時就去廚房提水,不然就記名字。另外一個值
日小朋友哭了,死不肯出去。她哭是為了被記了名字。我拎了空水壺開門走到外面
,看也不看牛,拚著命就往通向廚房的長廊狂奔。
等到水壺注滿了滾水,沒有可能快跑回教室,於是我蹲在走廊的門邊,望著遠
處的牛,想到風紀股長要記名字交給老師算帳,也開始蹲著細細碎碎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