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門前。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佩珠吃了一驚。她知道報館就在那裡,是一所一樓一底的鋪面。她輕輕地把仁民的肘一觸,等仁民側過頭,她把一瞥恐怖的眼光投在他的臉上。仁民不開口,他的臉上突然飛來一堆黑雲。
他馬上掉頭去看前面,他一面走,一面挽住佩珠的一隻膀子。
一些人忽然從前面退下來,原先聚在報館門前的一堆人馬上散開了。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卻依舊用力擠上前去。後面有人在推動他們,前面有人退下來。仁民把佩珠的膀子緊緊地挽住,兩個人的身子靠在一起,用力向前面慢慢地移動。有幾分鐘的光景他們實在不能夠前進了,就踮起腳伸長了頸項看前面。他們看見一個警察拿著鞭子在趕人。但是過了一會那個警察就不見了,退下來的一群人又擠上去,前面鬆動了許多,他們趁這個機會,擠到了報館門前。
報館前面停著一輛大汽車。騎樓下站著十幾個持槍的兵。
門開著,兩個兵在門前守衛。在報館裡面閃動著兵的影子。
佩珠低聲嘆了一口氣,把身子靠在仁民的身上,仁民緊緊地挽住她的膀子,他們隱在人叢裡,只露出了兩個頭。他們都仰起頭去看樓上,那些關閉的窗戶遮住了裡面的一切。但是從那裡面送出來腳步聲、吵鬧聲和移動傢俱的聲音。
一個兵捧了一大束檔案跑出來,另一個兵又抱了一些簿子和書。他們把這些東西都放在汽車上面。
〃前面去,〃佩珠低聲在仁民的耳邊說。她便往前面擠去。
人群中起了騷動,眾人都搶先往前面擠。
警察們從報館裡趕了幾個人出來,讓他們走開了。接著幾個兵押著一個人出現了。
〃雄。〃佩珠悲痛地念出這個名字,她往前面一撲。仁民吃驚地看她一眼,把她的腰緊緊地摟住,害怕她要跑到前面去。
雄穿著青色西裝褲,上身只穿了一件襯衫,兩隻手反剪地縛在背後。一張臉陰沉著,臉上並沒有害怕的表情。四個兵押著他。他安靜地走著,一面把他的鋒利的眼光往四處射,好像在人叢中尋找什麼人一般。
佩珠和仁民激動得差不多忘記了自己。他們伸出頭把眼光向著雄的臉投過去。於是他們的眼光和雄的遇在一起了。雄微微地一笑,眼光就變得溫柔了。佩珠的眼裡迸出了淚水,她幾乎要叫出聲來,卻被仁民用一隻手輕輕地把她的嘴蒙祝他們還在看雄,但是雄馬上掉開臉,埋下頭跟著兵走了,彷彿並不曾認出他們似的。
佩珠用眼光把雄送上了汽車。仁民卻痴呆地望著報館的門。從那門裡又押出來一個人,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穿了一身灰西裝,兩隻手反剪地縛在背後。幾個兵押著他。他昂然走著,並不掉動他的頭,兩隻眼睛夢幻似地望著遠處,方臉上帶了一點光輝。他半張開大嘴哼著一首叫做《斷頭臺上》的日本歌:〃原諒我吧,朋友們,我無限地熱愛著你們……〃仁民看那方臉,聽那聲音,彷彿全身的血都凝住了。他把他的眼光死命地釘在他所熱愛的這張方臉上,他恨不得把以後幾十年的眼光都用在這一瞬間來看他。但是那個人卻跟著兵上了汽車不見了。他在人叢中說了一聲〃薩約那拉〃,他的聲音並不低,可惜不能夠透過人群的吵鬧達到那個人的耳裡。〃佩珠,〃他悲痛地在她的耳邊喚道,他覺得她的身子在他的手腕裡抖得很厲害。〃我們走吧,〃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心開始痛起來。
那些兵都上了汽車,於是喇叭一響,汽車開始動起來。人叢中起了大的騷動,許多人嚷著跑著,警察又拿起鞭子來驅逐看熱鬧的人。很快地馬路上現出了一條路,讓汽車得意地開走了。
報館的大門上了鎖,有人已經在門板上貼了封條。一個警察還留在門前徘徊。看熱鬧的人散去了。他們一路上談論著。許多人的口裡發出了不滿的言論。
在散去的人群中,仁民摟著佩珠的腰,默默地走著。兩個人都不想說話,都覺得身子落進了冰窖,血液已經冷固,不再在身體內迴圈了。淚水使他們的眼睛模糊,在眼瞳上還印著剛才的一幅圖畫。
忽然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在仁民的肩頭輕輕一拍,仁民鬆了那隻摟著佩珠的手回頭去看,他遇到了敏的深沉的眼光。
敏沉著臉,現出憤怒的表情。敏的旁邊站著碧,她就是雄的伴侶。碧的臉上好像點燃了火,小眼睛裡不斷地冒出火光。她的眼睛卻是乾燥的,她似乎沒有哭過。佩珠也把頭掉過來,她親密地喚了一聲〃碧〃,便走到碧的身邊去。
〃我們走吧,〃敏命令似地說,他拉著仁民往前面走了,讓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