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軌被他推得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他蓬著頭髮,兩眼充血,吃力地往李約臉上看了半天。“你說什麼?”
李約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翹著個二郎腿。“咱們有一年沒見著了吧?”
周軌關了門,盤著步子走到桌邊,拖出一把椅子跨坐上去,他把下巴抵在椅背上,口齒還算清楚地問:“你要幹嘛?”
李約看著周軌跨在椅子邊緣的兩條大腿,說:“我給你送禮物來了。”
周軌很快清醒過來,雙眼盯著李約的手:“不用了謝謝。”
李約湊近他問:“你確定?”
周軌想點頭,可是先打了兩個哈欠。
李約一巴掌蓋住他的嘴巴,說:“我請你砍人去。”
周軌在他的巴掌後面愣了半天,一把摔開他的手:“你說什麼?”
“帶上你的刀,我們砍人去。”
☆、重操舊業
李約回去沒多久便對幫派內部進行了大清洗,從輕手輕腳的擼毛找蝨子到嘩啦啦的刷洗。可光光殺人又好似不夠深刻,李約用刀子挑起個水餃,忽然想起薩沙的那根手指頭,想到了周軌逼他吃下的那碗肉。
他需要借用周軌的手藝。
周軌已經有近一年沒有碰過人肉了,可刀面還是光潔的,錚亮,仿若天山上的一方水。賈成舟和朋友野營去了,他裝病沒去。等賈成舟帶上門上了的車,他便從床上爬起來,穿了衣服提上刀具箱出了門。李約派來的車停在巷口,周軌爬進了車廂才發現李約本人也在。
“你老人家也親自來呀。”周軌在黑洞洞的車廂裡望著李約,結結巴巴陰陽怪氣地奉承他。
李約剝了兩下手指頭,看也沒看他,對司機說:“開吧。”
司機衝著後視鏡點點頭,踩下了油門。車在幽深崎嶇的巷子裡開著,沒有人說話,車便也成了鬼車。李約咳嗽了兩聲,覺得車裡怎麼浮著墳墓裡的氣息。他扭過頭看看周軌的側臉。可車裡太黑了,他只能憑藉常識斷定,周軌的人在車上,因此臉應該也在。他挪動了兩下嘴唇,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總不能問人家“吃了沒”。
他於是又咳嗽兩聲,閉上了嘴巴。
車停在了李宅後院的一條小道上。周軌下了車便被一群男人圍了起來。李約從另一頭下了車,幾步走到周軌身邊對他們說:“你們都下去吧,我領他進去。”男人們應了聲,轉身沿著車開走的方向離開了。
李約衝周軌擺了個手勢,開始往樹林深處走。周軌看著鬼影般黑黝黝的樹木有些發憷,愣是沒有邁開步子。李約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才回過身來,不耐煩地催促他:“你發個什麼呆?快跟上!”
周軌沒有辦法,只好跟著他往樹林裡走。小路盡頭的房間亮著燈,燈光是昏黃的,像只半瞎的眼睛。他們走到這隻瞎眼的邊上,眼前是一扇大而笨重的鐵門。李約掏出鑰匙開了門,又做了個手勢,讓他先進去。周軌在門口嗅到了從屋裡抖摟出來的冷氣,他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裡面非常大,非常空,非常冷,像一塊被掏空的長方形冰塊。李約緊跟著他進了屋,鎖上了門。他絲毫沒有在這間停留的意思,引著周軌繼續往裡走。他們又穿了三道門,下了兩層樓梯,推開一扇笨重的鐵門,才到了李約所說的“廚房”。
“廚房”看上去像個陵墓地宮,四面石壁空落落地矗立著,房間正當中鋪著兩張巨大的冰床。他們來到兩張冰床之間,原來其中一張是冰櫃,另外一張是料理臺。李約拉著周軌走到冰櫃前,說:“你開啟來看看吧。”
周軌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按下冰櫃邊緣的按鈕,櫃門緩緩移開,迎面撲來一股徹骨的寒氣。周軌用手揮了兩下,隔著冰涼的霧氣往裡頭看。冰櫃裡浮著一層凹凸不平的寒冰,若干具凍成紫藍色的屍體被冰封在下面。他們掙扎的姿勢被永久地保留下來,爪狀的手伸出冰面,如同在北冰洋遭遇海難的漁夫,又像某種史前的化石。
“還滿意嗎?”李約貼在他耳邊問道,他的口氣溫熱溼潤,像誤闖寒帶的南國的蝴蝶。周軌嚥了口口水,飛快地點著頭。
***
周軌趴在樓梯扶欄上往下看,他的正下方是一張偌大的長條形餐桌,李約獨自坐在餐桌的一頭,兩邊均是海幫的頭目們。肉香傍著熱氣嫋嫋從桌面上飄浮而起,像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鬼魂,被打散了原形,張著手臂瞘著眼洞在空氣中低低地飛舞。他們浮在和周軌一樣高的位置,垂頭看著用餐的人們。他們面前的盤子上攤著金黃的酥餅,而它們和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