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軌心裡掙扎著,含糊地應了聲:“破破爛爛的,像斷魂街。”
卻又是個很好的回答。
“還是去石門街上吧,你說什麼時候去?”李約果真被打動了,也果真對近在咫尺的陰謀一無所知。周軌有點悲哀地看著他,冥冥之中啊冥冥之中,再笨的人都能說出漂亮話,再狠的人都會死。
藍特告訴他,晚上八點一刻動手,他盤算了下,對李約說:“那就七點半吧。”
***
老天很給李約面子。九號晚上還肆虐著的風雪,到了第二天清晨便停了。地面上貼了層雪,白得令人炫目;沒過多久又被烙上了煤黑色的腳印,成了張陰白骯髒的臉。周軌怪異地覺得,那張臉或許是藍特的化身,或者是某種符號,富含著致哀的意味。
李約帶了個輕信的保鏢,還只讓遠遠地跟著。石門街上沒有什麼高檔的酒店,他們挑了間還算像樣的走了進去。店裡的客人稀稀拉拉坐了沒幾桌,好像被嚴寒凍住了嘴,都只悶頭吃著,連話都懶得講。
菜上得有點慢,還不怎麼好吃。周軌眼睛盯著掛鐘的指標,一口口往嘴裡塞著涼拌海帶。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嘔吐。
李約看他臉色不對,探出手擱在他的額頭上:“你不舒服?”
周軌放下了筷子:“我胃疼。”
李約推開那碟海帶,嫌了句:“誰叫你吃冷的。”他給周軌盛了碗湯,周軌只好端過來,一勺勺往嘴裡扒。他看到指標又往十二逼近了一步,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
周軌厭煩地推開湯碗,說:“我胃難受,你幫我去買點藥,還要熱的巧克力。”
李約掏出了錢夾子說:“要不結賬吧?我們回家去吃。”
周軌捂著腹部說:“我就想在這兒吃。你去買。”
李約反笑了:“那我讓阿琛去買?”
周軌的臉沉了下來:“不,你去買。快去!”
李約重重地撂下筷子:“你今天怎麼了,跟個更年期婦女似的。”
周軌臉上抽搐了下,沒好氣地說:“我這胃病就是讓你給餓出來的,發個脾氣怎麼了?”
李約有點下不來臺,強壓下火氣:“我這就去買還不行麼?你乖乖待著這兒。”他站起來,有條不紊地圍上圍巾,一粒粒地繫好外套上的紐扣;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周軌的臉上,說不上什麼意味,就是仔仔細細地看著。周軌伏在桌上和他對視,也說不上什麼意思。
李約移開椅子,提腳走了出去。周軌望著那個空空的座位,坐墊上凹下的那個圓,心裡像被狠狠地擰了下。
八點整。周軌走到飯店門邊,看到阿琛果然還守在不遠的街角處。他衝阿琛招了招手,阿琛便走過來問:“周先生有什麼吩咐?”
周軌望著石門街的盡頭,說:“老大應該在橫龍街上買藥,你跟他說別來了。”
“你到底什麼意思?” 阿琛被凍得緊,又沒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周軌看著自己的手,說:“你讓他快去平陽路,就說藍特在那兒等他。”
阿琛杵在原地看著他,臉皺得更緊了,他一把揪起周軌的領子,低聲罵著:“你在耍什麼滑頭?”
周軌掙開他,將他朝路上猛地推了把:“別耽誤了,快去!”
阿琛恨恨地地剜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走開了。
周軌回身進了門,發現其他的顧客也全走光了。他一步步走回桌邊,坐了下去。
門外又來了一群客人,他們的鞋底還沾著冰渣,踩在地磚上咯吱咯吱地響。酒店的燈被滅了幾盞。周軌把眼神掃向牆上的掛鐘。
八點一刻。
☆、毀
數十個男人將餐桌團團圍住,他們身形高大,在周軌頭頂形成一大片陰影。沒過多久,對面的男人們讓開了身,藍特被三個下人簇擁著來到桌邊。他眯著眼睛,還不忘禮讓:“周老闆,我坐這兒行麼?”
周軌點了點頭,心裡沮喪地想,老變態,別來找我行麼?
藍特掃視著四周,桌邊站滿了年輕精壯的男人,壘成了一圍肉牆;周軌坐在對面,神色驚懼,像個冒失的孩子。藍特摸了把額頭上的皺紋,嘆息著:“哎,現在的年輕人究竟是怎麼了,一個個都那麼傻。”他問周軌:“你悔嗎?”
周軌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真是腦子被驢踢了,原來沒想著放他走哇。”
藍特看著桌上已經涼透的飯菜,說:“沒事,告訴我他在哪兒。現在去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