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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檯擺好了,屋子由於添置了一件傢俱而顯得新鮮亮堂。小佩撫摸著寫字檯光滑的檯面,欣賞著,讚歎著。金超望著她,重新回憶起剛剛佈置好那間平房時的情形。那時候生活還沒有展開,它還是那樣可愛……他想到他們違犯他們的約定在那個煥然一新的房間裡犯的“錯誤”,那像火一樣燃燒的生命激情……
“小佩……”金超向坐在床上的小佩走過來,坐在小佩身邊,握住她的手。她側過身,把紅撲撲的臉向他湊過來,並且摟住他。他們親吻,吻的時間很長很長,什麼話也不說。金超急不可待。“把窗簾拉上……”小佩呻吟著說。金超拉上窗簾,房間裡頓時暗了下來。他們像新婚時那樣撲到一起,纏繞著,扭動著……
小佩覺得渾身都在燃燒,她像一隻小船,在湧動著的大海上漂搖……為什麼要是一隻有形的小船呢?不,不,她希望自己變為虛空,變為不可見不可感的虛空,只有在那裡才會真正品味到生命的甘泉……沒有,她沒有消失,她感覺清晰,她還是一隻小船,被海浪湧動著,一會兒躍上浪頂,一會兒沉入浪谷。大海在喧騰,在翻覆,在叫喊……浪來了,她被高高托起,她往下看,海天一線,到處都是浪啊!她多麼想飛起來呀!她要飛起來,在大海,在天空,在那裡燃燒和蒸騰……突然,一切都靜止了,風停了,浪住了,她重重地落下來,落在堅硬的土地上……那是一個黃土的世界,靜得像一座墳。
她微微閉著眼睛,唯恐回到現實之中。金超把臉貼在她的臉上,喘息著問:“你好嗎?”她沒說話。她可能根本沒有聽到他的這句問話。“也許我太急了……”他解釋說。她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金超看著她潮紅的面龐,不知道再應當說什麼。
小佩腦子裡正在幻化出另一個世界,一個對於她來說綺麗而陌生的世界;她就置身於那個世界之中,不同的是,她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她穿著好看的帶花邊的衣服,探尋著向那個世界的深處走去……
平常的日子,她常常一個人坐著發呆。她寂寞極了,有很多次她想去找他,每一次都要為和他說些什麼煞費苦心……她渴望他又害怕他,她害怕碰他的肉體。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肉體總是讓她產生一種厭惡的感覺,就好像在公共汽車上碰到了陌生男人骯髒的身體一樣。
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感到累,一種難以訴說的疲累,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身體沒有問題,問題仍然出在精神上。除了家庭之外,還有歷史,這個她最喜歡的專業領域,現在帶給她的也已經不單純是治學的快樂。在方伯舒教授的指導下,她深入到了歷史之中,沒想到,歷史竟也和現實一樣,傷害著她單純的心靈。漫漫兩三百年的清王朝統治,連綿不斷的文字獄,知識分子的血……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方伯舒教授的回答是:“這就是歷史。”社會是一個整體,沒有真空地帶,你站在任何位置都是置身於這個世界之中。你到這個世界中來了,這就是一種命定,你就無法擺脫你必需遭遇的一切;一個人面對社會碰到的一切你都躲避不掉。
她是那樣需要人來關心體貼,需要人來聽她訴說苦悶。少女的夢都是虛無縹緲的。世界上每一個少女的夢最終都要破碎,不管用何種方式,就猶如每一個少女都將在某一天失去童貞,不管是在哪裡、和什麼人,都一樣。現在,當她獨自一人面對被稱之為歷史的東西的時候,她總是從心底裡感到好笑。人類記錄下一些什麼,給它們冠以各式各樣的名稱,然後把它作為知識來讓人學習和複述,這本身就極為荒唐。在這種情況下,清朝的文字獄、知識分子的鮮血、苦難大地上普通人的哀鳴,和我有什麼關係?一個人連自己都弄不清,他有什麼理由非要把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弄清呢?
在所有的外圍工作都做完以後,蘇北到吳運韜的辦公室彙報關於《最後一片戈壁》的情況。他心情愉快,覺得終於做了一件應當做的事情。
吳運韜大喜過望,連連說:“太好了!太好了!”實際上,吳運韜一直在等著這個訊息。蘇北剛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不久,他就對蘇北說,一定利用好K省的文學資源,當時蘇北沒說什麼,但是看得出,他將不遺餘力。
蘇北談到他對這部作品的市場預期,他認為,胡楊的《國色》遭到查禁,文學界、普通讀者,國內甚至於國外,都極為關注他的下一部作品,《最後一片戈壁》會有很大的市場號召力。據此,蘇北認為,如果在發行上運作得成功,這本書應當有五十萬冊的銷售市場。
吳運韜同意蘇北的估計。他也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