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才起床!所以,由小學時代起,我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也沒有一起上學的伴,總是每晨急急匆匆的,右手壓著翻騰欲出哩嘟作響的鉛筆盒和書本,左手則用力地按摁著跑得發痛的肚子,趕在八點正升旗前到校。
因為早入學一年,所以十二歲時我就唸初一了。家離學校有三十分鐘步行路程,一定得早起才來得及,我只好可可憐憐笨笨拙拙地學騎腳踏車。摔了幾頓之後,才又回覆到七點四十分起床,七點四十五出門,再用飛行速度趕衝進已排列整齊的隊伍裡,行升旗典禮。所以什麼晨起的路邊霜,晨風的清爽爽,壓根兒沒領教過!
別瞧我懶,功課還是很不賴的!作文常被老師宣讀,薄子也被用來傳閱,美術展覽時半邊牆上全是我的作品,而演講比賽又經常把二三年級的學長打得趴趴的,再加上一些男同學叫小校工偷偷地塞些〃不通不通〃的信給我,你說我美不美呢?那時真叫快樂!晴天騎著全校僅有的一匹學生鐵馬,咻咻地凌越過走路回家的同學,任黑裙子被風鼓動得啪啦啦響,引來他們羨慕的眼光。雨天就披著父親的軍用斗篷型大雨衣,拖拖曳曳甩甩抖抖地走路上學,〃涮、涮、涮〃,一步一出聲,假想自己是〃紅袍美劍客〃,連下巴都蹺著長的。
鄉下孩子情竇開得早,在學校裡常能在樹皮上、教室牆上、花園假山上,看到刻劃的女生的名字,當然我的名字也在〃群芳譜〃上。我只覺得好奇、好玩,還不真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有一天早上,我又在飛車往學校趕,粗壯的木麻黃樹幹後邊忽然閃出一個人來,我的心乒噹噹一陣跳!是那個給過我幾封信,老愛衝著我笑的甲班男生。他一手扶著書包,一邊觀規矩矩象是向校長請安似的朝我鞠了個躬,說:〃李同學早。〃我從來跟人說話都是噼噼叭叭連名帶姓地叫,這下楞在一邊,趕緊煞車,跳了下來,也頗禮貌地行了個禮,說:〃範同學早。〃他露著一口白牙,問:〃你每天都這麼晚啊?〃我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只咬著唇,一個勁看他童軍褲下伸出來的長腿。他前張張後望望,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來塞在我手上。我嚇得直打科,捏著信騎了車就跑。他在後邊喊:〃李同學,明天早一點到校好不好?〃我沒敢說話也沒敢點頭,但是回家沒忘記跟媽媽說:〃以後要早些到校,老師罵人了啦!〃
第二天,沒等媽媽喊我,六點三十就已經上路了。屋外霧氣朦朦,小巷街裡還有著點點紅黃色的燈火,車騎在往學校的公路上,視野是白花花一片,涼沁沁的微風撲撲地貼拂著我的臉頰,田裡的綠禾在滾滾的霧氣中湧動著,一聲聲吱喳的鳥叫喚得我真想大聲朗唱出歌來!只是太早了,神經!這麼早到學校幹什麼呢?
〃李同學早。〃
嚇我一大跳!白霧裡那個鞠躬的人黑髮上全是溼落落的!我的心又開始乒噹噹!當然,還是未忘淑女應有的禮貌,也回了他一句〃範同學早〃。
以後又說了些什麼,二十來年後的今天實在不復記憶。但是我記得在那之後,我經常都享受到清晨霧氣裡的那分沁人!也經常是第一個到教室,向小校工拿鑰匙開門,開所有玻璃窗的人。
後來呢?你想知道後來嗎?後來,那個〃範同學〃給我寫了五年的信,從初一寫到我讀高二。你說,他是不是一個可愛的人?什麼?再後來?沒有再後來了,真的!
春山過客
時間走在家與辦公室間的車程中。
沉色的樓宇,灰方的路,浮著暗塵的都市人臉。
馬達聲,電話鈴響,上司平直不帶半絲起伏的官腔。
縱然至夜晚,也逃不脫電視機中各種人造的音響!
合攏檔案,擲下筆,我不能安穩地居於現代的城中。我的生肖非龍非馬。我原是一株綠色的植物,我要陽光、空氣和鮮潔的水,我得迴歸山中。
是的,我得迴歸山中,尤其是在這樣的春日裡。
山是青翠,山也是虛無、縹緲。
可憐的城裡人,得擠過一程又一程的車路,才得近山。
真山沒有階梯,真山沒有柏油和水泥的路。頑皮躺臥的小圓石子,將山與樹、草間,團團攏攏地寫出一條小徑。曲曲的、斜斜的,猶如不聽話四處遊走的小溪流,一忽兒向西瞧瞧遠雲,一忽兒向右聽聽鳥鳴。路中沒有輪痕,只間有前次雨後泥濘中留下的人兒狗兒的腳印。這是誰人的足力,走出的完美小徑?這小徑又向何處去?
我一人,左袋有一塊口香。唉,現代人的頹習!右袋則是自己胡亂捏成的兩隻小小飯糰。飯糰是貧窮童年中常吃的三明治。勝餓時,嘴饞時,母親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