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通往天國的巨塔。上帝是永生的,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他仁慈寬厚,為世間萬物所共有。那麼萬能的上帝,以他那無窮的智慧,真的會害怕以前的人修建直通天國的那座巨塔嗎?天國究竟在何方,在上面嗎,在這座有限的但不斷擴充套件的宇宙中嗎?科學每一次發展,都讓宗教搖搖欲墜,最後卻總能找到與它相容的地方。這是否說明了科學永遠也拯救不了人類呢?只是現在這些問題遠遠也不及去哪兒尋找食物更重要。?
他懷念第一次參加彌撒時領的聖餐,酒和餅象徵著耶穌的血和肉,他們每個人都吃了他因而與他同在。皮帶又老又韌,根本就嚼不動,但他還是想辦法把它切碎,用唾液泡軟後吞了下去。克羅洛斯嚼吃了他的子女,獨眼巨人燒烤奧德塞的同伴,張巡將妻妾給部下分食,當然啦,還有烏哥利諾伯爵,在一座高塔裡啃食了自己的骨肉——歷史上早已人人相食,他們還在自相殘食呢。成群結隊的幻泡魚浮游在冥想室的外面看他,彷彿大氣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魚缸。?
惡臭一直縈繞在谷地上空。?
兩位礦工死了。獵食者終成被食者。那幾乎是谷中人人等待已久的一場盛筵。大火燒起來了,鍋裡的水骨碌碌地冒著白色的泡。藉助這兩位礦工的犧牲精神,他們又熬過了一個星期。救援依舊顯得遙遙無期。神父幾乎是奇蹟般地熬了下來,他發現教授給他的植物塊莖確實有無窮妙用,一小片就能帶給他長時間的熱量。此刻教授也是形銷骨立,眼睛血紅,幾乎一陣風也能颳倒,然而他精神旺健,臉色紅潤得出奇。他不停地喝水,乾裂的嘴唇邊還是起了一串燎泡,這大概都是治療瘧疾引起的副作用。?
太長時間沒有人去關注籬笆了,那兒不知道被什麼人連掏帶挖地弄了一個小洞,直到猙的咆哮又迴響在谷地中央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一點。這一次沒有人恐懼,他們在上尉的帶領下極度亢奮地戰鬥,勝利的火焰繚繞在他們發燒的大腦四周。他們用鏟子,用木棍,用刀子,用指甲和牙齒,和飢餓得缺乏力量的怪獸爭奪著嘴裡的屍體。?
上尉用刀子從怪獸口旁努力砍下了一條大腿,他覺得自己又控制住了局面。他曾經猶豫和迷茫過,也害怕過。對他的訓練讓他對這種感覺感到羞恥——現在好了,在知道要走什麼道路後,他就不用再擔心,他知道自己將堅持到救援的到來。這種勝利的快樂衝昏了他的頭腦,在猙鑽出籬笆的洞跑掉之後,他持著化學教授那條毛茸茸的還在滴血的大腿縱聲而笑。?
他看到神父就站在近旁,神情古怪地看著他,骷髏一樣的臉上是一副痛苦的樣子。上尉一下僵住,他收斂笑臉,對自己和對神父都怒火中燒。媽的,他憑什麼那樣看他。在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信仰有什麼用?不論是信神者的還是無神論者,災難降臨在他們身上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的殘酷無情。他狠狠地對付手中的教授,又剁又砍,奢侈地讓那些血肉碎末飛濺在地。不用去調查,他知道神父的做法在大家中間引燃了怒火。?
他們在噴水池裡清洗教授剩下的殘骸,教授的身體中縈繞著一股奇異的藥香,即使漂洗了半天依然如此,滲透肌膚肉髓的香氣讓他顯得格外好吃,他那瘦削的半具屍體只在一夜間就被吃得點滴不剩,他們根本就沒嚐出味兒來呢。他們還是飢餓,需要食物。?
神父在凹槽上盤腿而坐,思潮噴湧,圍繞著他的恆河沙數的白亮的晶體在振動,共鳴,那些聲音極廣闊又極微小,如蠶嚼桑葉,如雨打芭蕉,包含著如宇宙般寬廣的訊息在這間小屋中迴旋流動,透過弧形的花房腔室灌入他的頭頂,讓他想起了幼年的,過去的,甚至沒有經歷過的記憶。慾望從何而來?振動,振動,像蝴蝶那樣拍打著翅膀。這個世界是虛幻的。一位白髮的老人跟他說,我夢見了蝴蝶,蝴蝶才是真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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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塔(7)
他睜開眼睛,看見了兩片黑紅相間的翅膀在室內拍打著。那是地球上才有的蝴蝶啊,它飛出了狹長的窗戶,翅膀上的金粉在晨光下畫出一條弧形的軌跡。?
會是幻覺嗎?一種神賜的頓悟充斥著他的身體。突然間,他極度害怕起來。這也許是想象中的想象,他只是想象著自己看見了幻覺。不過害怕只是一瞬間的,有什麼關係嗎?既然世界就是虛幻,虛幻的虛幻也不過是虛幻而已。在幻覺中他看懂了牆上的畫,或者說是字。?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幻。”?
這句話如果是對的話,那麼反過來,虛幻也可生出有相。我的天,這可能嗎?神父閉上眼睛。世界真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