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工掌著大勺,用一根草繩勒著少了皮帶的褲子,他精細得近乎苛求地平均分配著每一份口糧,這種容易理解的公平是他目前惟一能夠掌控的事,除此之外,他絕不多想。這種人總是現實的,他們的生活令人羨慕,因為他們總是快樂到最後的時刻。?
有些人激動得吐了酸水,他們緊攥著手裡的塑膠袋不放。在面對缺鹽少蒜,但又豐盛得令人不敢奢想的午餐的時候,不能肯定,他們其中是否有人默唸了主啊,感謝你賜我食物這句禱詞。?
那個午後,他們以更大的熱情去加固籬笆,在有糧食的基礎上,他們又精神百倍,充滿信心了。?
神父沒有去參加排隊,飢餓宛如蜘蛛啃絲般緩慢地咬齧著他的內臟,但他沒去領他的那份肉。?
上尉其實挺喜愛這位年輕人的。神父還算是個英俊的小夥子,他有一副討人喜愛的,十分敏感的臉,像砂岩一樣白和脆弱。第一次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上尉就總覺得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了。在他的印象中,彷彿在此之前,在某個遙遠的,被時間的煙塵所淹沒的場合,他就見到過這個蒼白瘦弱的,為拯救別人而會犧牲自己的好年輕人。他見過很多這樣的年輕人,在部隊裡或者在其他地方,他們最終都被戰火所吞吃。“主並不會指責人們在這樣的環境下用如此手段求生吧?”他說。“我明白,我當然明白,”神父低著頭說。上尉給他帶去了一些烘製好的乾肉,那些肉片看上去很乾淨,切得齊齊整整的,凝聚著醬黑色的香氣,確實熏製得很好。“可以你這樣做會增加人們的壓力,他們以為你在指責他們什麼,”上尉好心地勸告他說,“你應該收下它。”他看出神父明顯地在猶豫。“我明白。”神父說,最後還是拒絕了那份歸他的食物。上尉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
他依然去爬他的塔,那座令人充滿無窮無盡慾望的塔。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在裡面找到些什麼,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飢餓。白色的石壁在黑暗中發出溫潤的熒光,每一粒晶體都在微弱地振動著。或許冥想可以幫助冥修者進行辟穀?他端坐在凹槽上,撫摸著牆上那些文字,那些古老的畫一樣的象形文字,試圖透過想象來明白它們是什麼意思。?
有那麼幾秒種,他的頭腦迷迷糊糊的湧現出了一種神秘的離奇的感覺,他竭力想抓牢並留住這一印象,以便預測或者控制將要發生的事,但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樣,它跑掉了。幻泡魚在空中飄蕩,它們的面板繃得緊緊的,像是透明的膜片,他們就是些桔黃的,橘紅的,湖藍的,金光閃閃的轉瞬即逝的泡沫啊。?
雖然有嚴格的份額限制,食物還是在一瞬間就被飢餓的人群吞食乾淨。和以往不同,現在谷中梭巡的這些皮包骨頭的人身上多了點什麼東西。他們的顴骨高聳在上,臉頰井一樣深陷,他們的目光來回掃射地上而不敢相交,因為那讓他們自己害怕。?
他們幾乎是盼著猙的進攻了。但是籬笆很結實。猙在籬笆外呼呼地喘著氣。它也有好多天沒有食物了。飢餓讓它的肋骨從乾枯的皮毛下一根根突兀出來。它用發紅的無力的眼睛盯著籬笆後的人,然後轉身跑掉了。也許它就此退縮了,放棄了這群同樣飢餓的人,這令守侯在籬笆後的人感到一絲莫名失望。?
雖然他們儘量節約,兩天後,食品危機再一次開始了。強壯者帶頭搶奪剩下的骨頭,他們砸開腿骨,吞吃了年輕人的骨髓和筋節,但這些東西遠遠不夠拯救大夥,所以有一天早上,上尉帶上一群人重新埋葬了塞奧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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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塔(6)
頭天夜裡有人挖開了他的墳,想打死屍的主意,然而在如此惡劣的火熱天氣下,塞奧尼早已經腐爛成一團食腐鬼也難以下嚥的爛肉,於是清晨的時候,人們發現他臭氣熏天,橫躺在紅色的墳頭上,眼窩變成了藍汪汪的兩泡水,額頭上滿是黑色的爛斑,他的牙呲出來,由於頰後的面板收縮而顯得眉開眼笑。沒有更多的人指責這樁暴行,他們只是挖了個更深的坑重新埋了他。目睹著如此大量的卡路里,氨基酸,蛋白質白白地腐爛,也許更多的人在暗自後悔呢。?
其他的人也沒閒著,他們試圖嘗試那些蕨類植物。他們砍倒它,把樹皮上的刺去掉,剁成小條的細枝,用小火煮它,然而它發出了比腐爛的屍體更強烈的惡臭。還沒等化學教授再次警告他們,就有人去進攻了幻泡魚。兩個來自大角星的鑽石礦礦工拿叉子捅它們,結果被炸開的魚肚皮裡噴出的氨水毒瞎了眼睛。他們的臉腐爛了,躺在噴水池邊一整夜呻吟不止。?
無窮無盡的階梯讓神父彷彿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