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眼前的溼發,一眼不眨地望著那張合影。
我這輩子扯過無數個屁,可今天還真沒有。
我認識顧遙,還不止一面之緣。
二、那個神經病在跳舞
我認識大明星顧遙,這事情得從王雪璟那個老孃皮開始說起。
我自幼學習舞蹈,開始只為修型健體陶冶情操,哪知道我竟有點天賦,很快就觸各類舞種而旁通。十三歲時我欲更上一層樓,於是拜師於一位曾經享譽海外的舞蹈家,別人都恭敬稱呼她為“雪璟老師”,只有我明裡喊她“賢姐”,背地裡管她叫“老孃皮”。
老孃皮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像王祖賢,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即使現在應已年逾四十,看上去依然如綠緞子上刺的紅牡丹,美得隆重又惹眼。她一直對外頭瞞著自己的真實年齡,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死,所以每當我向別人介紹起她,開篇總是“生卒不詳”四字。
老孃皮性子剛烈,自恃貌美與才高,既不懂向領導獻媚,也不屑與同行相偎,因此開罪不少人,日子也越過越不如意。四十歲後她被更年輕的女人擠出了舞蹈團,只得自己開辦民營藝術團(其實規模極小),靠教學生跳舞賺一點脂粉錢。
當時跟我一起在老孃皮這兒學習舞蹈的孩子不少,第一次見面,老孃皮就面目凝重地問每一個人,為什麼要跳舞?
為名,為利,為陶冶情操,為光耀門楣……有人答得特別夢幻,有人答得特別現實,有人答得特別崇高,有人答得特別猥瑣。
她問我,你為什麼要跳舞?
我說,跳舞的人柔韌性好,能幹別人不能幹的。
你想幹什麼別人不能幹的?
我想給自己口。
……
多年之後回憶起當初練舞的日子,我始終認為覺得,老孃皮對我“另眼相待”就是因為這個毫無粉飾的答案遂了她心意,但也有知情的師哥師姐一早透露給我聽,說我各方面都很像老孃皮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
好巧不巧,那人也姓袁。
藝術團裡除我之外沒第二個姓袁的,我問師哥師姐,那人後來呢?
被部隊文工團挑走了。大袁覺得是個成名的機會,可雪璟老師不同意,說他性子太犟,鋒芒太露,不適合在那種地方生存,又說部隊裡同一個崗位上人才分配往往過剩,而表演“千篇一律”的同質化現象非常嚴重……大袁認定是雪璟老師有意阻礙他的前程,一氣之下不顧老師苦苦挽留,一意孤行地偏就走了。
再後來呢?
部隊其實遠比我們想的黑,大袁在裡頭混得不如意,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領導,盡被人往偏遠山區打發,上頭規定每年必須完成的百餘場演出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估計是不忿於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卻無出頭之日,大袁終於在農曆春節前一天晚上給雪璟老師打了電話,然後臥軌死了。
我沒機會見一面那個人人眼中的跳舞奇才大袁,但我願意相信老孃皮待我嚴苛不為懷舊,只是惜才。那些日子她天天把我往死裡操練,恨不能一天就傾其所有,而我也拼了命生吞死咽,恨不能一天就把她的渾身本事全吃進去。
老孃皮生平最得意的兩支舞,一支是與德國現代舞大師合作完成的《踐行柏柏爾》,還有一支是她自己編舞的成名作《醉死當塗》。
前一支舞我跳得青出於藍,常能把觀眾跳哭,但後一支卻百學不會。跳舞的人講究“舞我合一”的境界,我卻做不到。
我告訴老孃皮,我特別厭惡酒鬼,縱使太白有“沽酒與何人”的才情,在我眼裡也只是語文課本上那個毫無雄性氣質的死胖子。
那時候選秀節目不比現在多似牛毛,如果不進部隊文工團,民間學舞蹈的人要想出人頭地,就得參加兩年一屆的全國青年舞者電視大獎賽。我參加的那一屆“青舞賽”是第十七屆,決賽地點安排在廣州,我頭一回坐飛機,帶著漱具、拖鞋、換洗的內衣褲、我爸悄悄揣我兜裡的兩隻茶雞蛋與一顆十八歲的灼灼雄心。
正式比賽開始前還有一場選拔賽,不在電視上直播,只會以花絮的形式做個剪輯回顧。
我有點人來瘋的毛病,從沒見過那麼大的舞臺,那麼多的觀眾,選拔賽時我跳了《踐行柏柏爾》的其中一段,那支舞蹈不到七分鐘,那七分鐘裡,我忘記了自己是貼地爬生的離離草,我乘風向上,苦盡甘來,我的血肉凝鑄於舞臺上,靈魂飄在萬里之外。
舞罷已渾身是汗虛脫一般,而臺下的掌聲如旱天雷,炸響了一遍又一遍,我只得一遍又一遍向觀眾們彎腰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