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重新把住方向盤。
“你這人瞧著人模狗樣……這嘴也太髒了。”身旁的男人露出吃驚的表情,似乎被我嚇著了。
“嘴髒,心乾淨。再說,這不是良藥苦口麼。主要是教育他,生死時速,人命關天呢。”笑笑,我這人沒別的優點,也就天生嘴賤,還挺過癮的。
“喲!這不是顧遙嗎?你偶像?”他從座位上騰起屁股,伸手拽了一把擋風玻璃前的掛飾。
別人都在車前掛什麼辟邪木、平安符,唯獨我掛了一隻頗顯精巧的相框。相框裡有張合影,我和大明星顧遙的合影。
兩個男人看來十分親密,臉貼著臉,笑得唇紅齒白天造地設。
“不是偶像,是熟人。”似怕那人奪了我的相片,我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把亂晃的相框穩住,半真不假地說,“他還請我拍過戲呢,就那部《大明長歌》,就那個最後刺死太子的小臠寵常月,可我嫌劇本沒勁,沒接。”
《大明長歌》是兩年前上映的片子,飾演常月的是個畢業於舞蹈學校的新人,就靠這麼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一炮而紅,從此星運亨通,票子賺到手軟。
男人“嗤”得笑了一聲,擺明不信。
“不信?我手機裡還存著他經濟人的號碼呢,是顧遙親手給我輸進去的。”
“喲喂,還親手,你他媽也太能扯了!”他又湊近了去看那相片,撥出一口餿哄哄的氣,笑出一嘴被煙燻黃了的牙,“我最多就從這照片上看出一件事兒——你挺上鏡的,不輸大明星。”
我被這人的反應搞得很洩氣,閉了嘴,專心開車。
雨聲喧街,雨勢不減,放眼望去人稀車少。唯有一些女孩子,年輕鮮嫩得像初春新透芽的枝椏兒,齊刷刷地穿著一款自印的粉色T恤,捧著花,拉著橫幅,嘻嘻哈哈小跑一路,噼噼啪啪踩出一串水花。
她們胸前印著一個男人的照片,我沒看清,只看見她們背後印著一句表達愛意的英文,而傾訴愛意的那個名字是Lee。
看樣子都是粉絲,來給哪個大明星接機呢。
又堵一個紅燈,機場總算到了。
男人沒給錢就下了車,我只得跟他一起下去。他掏了掏胸前口袋,掏出一本證件似的東西,伸長胳膊,讓那東西在我眼前晃了晃——
窺一斑而見全豹,證件顯示他是市交通局的人。
“把駕駛證拿出來!”這人瞪亮了一雙銅鈴眼,完全變了臉。
膽兒再肥的人也得被唬住,我大氣兒不敢喘,乖乖掏出駕駛證交了上去。最近正嚴打,黑車司機大多不敢輕易接生客,就怕被來這麼一下“微服私訪”,治安拘留跑不了,還得交幾萬罰款。
“你叫……袁駱冰?”
開啟駕駛本兒,這人一字一頓念出我的名字,見我點頭,便又拿著本子重重拍了拍我的臉,跟老子教育兒子似的教育我,“趁年輕就多讀點書,幹什麼不好,非幹違法的事兒。”
“哥,哥哎!您饒我一回……”我反應奇快,說話同時還屈膝下跪,發出噗通一聲脆響。
“家裡太困難,要不困難我也不能違法呀!我媽死得早,我爸又病重,兩天就得用一針藥,那藥一針就得好幾百塊錢……”使勁擠了擠眼睛,成功擠出幾滴淚,我越哭越入戲,一把抱住他的腿,“哥哎,哥,我真不能進去……我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離了我一天都活不了……”
“得得得,別動手動腳的!窮山惡水出刁民,遇見你們這樣的人最沒法子。”男人看似繞過了我,往我面前的地上扔了一張五十塊,然後說,以後得長點眼力見,我坐你們這種車就沒給過五十以上的。
我突然有點懷疑,這人跟我扯了一路淡,根本存心涮我,此刻兇相畢露半真半假,只為少付一百塊車錢。
日他八輩兒祖宗,一百塊都不給我。
低頭去撿那張揉皺了的人民幣,一灘泥水裡映出一張長眉細眼的年輕臉孔——我看他一晌,覺出這眉目裡深藏多年的憤、怨與苦,一經醞釀就洶湧欲出。然而這種陌生的情緒爆發未遂,他自己咂摸過來,拂一把面上疲憊,又把慣常的嬉皮笑臉找了回來。
我才抬起頭,對著那人大聲地喊:“謝謝親哥!”
男人總算露出一臉“算你識相”的笑容,走之前還不忘跟我說,大明星顧遙還找你拍戲?你扯的屁我一個字都不信!
雨毫無徵兆地大了,打在地上劈啪作響,好比鑼齊鳴,鴉亂飛。我從地上爬起來,攥緊手裡的五十塊錢,渾身溼透地回到車裡。
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