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主座的,自是宸妃娘娘了。
紫檀圓桌上,七碗銀絲面,並十來個精緻小菜,蘇蘇先動了筷子,讚了聲麵湯鮮美、柔滑韌爽,餘人方動起筷子。
謝意之與樂安公主之子謝寧,生於永安二十一年底,那時,樂安公主送弟弟與弟妹離京,還頗羨慕弟妹早有身孕,結果回去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早有了,再後來,她的孩子平安生下,弟妹的孩子卻不幸沒了,再到如今,弟妹也不是弟妹了。
樂安公主心中感念著世事無常,想著遠在燕州邊塞的弟弟,正出神時,忽聽身邊愛子寧兒,抓著烏箸,認真仰首望著那主座之人,喚了一聲“舅媽”,登時臉『色』一變,斥道:“誰教你胡說!!”又見滿桌人俱看向這處,緩和了臉『色』道:“該叫一聲姑姑呢”,但一想,她又是她父皇的女人,與她母妃平輩,也是沉默無語了…………
謝寧認真想著曾在舅舅書房看到的那幅畫,小小的腦袋,實在想不清楚,但見孃親臉『色』冷沉,於是斂了斂委委屈屈的神『色』,朝那畫中之人,囁嚅了一聲:“姑姑…………”
蘇蘇嗤地一笑,想著從前與謝意之和樂安公主,於懷王府吃家宴,如今又與他們,在丞相府吃起了家宴,也是有趣,夾了一筷甜酸『乳』瓜,至謝寧面前碟中,口中笑道:“童言無忌而已,說來,我與公主駙馬,也真是親緣深厚,兜兜轉轉,總是一家人。”
謝意之與弟弟『性』情相異,是頗擅長辭令的,在外交遊,總使人如沐春風,但此時此刻,這等情境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無聲笑笑,偌大花廳,只聞杯箸之聲,壽宴將終時,管家忽又來報,御前來人。
原是御前伺候的內侍長和,入廳朝宸妃打千笑道:“陛下原下了朝,就去未央宮尋娘娘用午膳,去了方知娘娘出宮赴宴了。陛下聽說是大理寺卿弱冠壽辰,命奴才送了套青玉鏤雕文房四寶過來,以作賜禮。”
謝晟忙領家人跪謝天恩,蘇蘇見長和杵著不動,問:“還有事嗎?”
長和道:“陛下新得了《太和妙微帖》,想讓娘娘早些回去,一同賞鑑呢。”
蘇蘇正掩袖漱了口,聞言輕擲了巾帕道:“帖子又不會生翅飛了,非要這時看做什麼?!”徑起身離席,朝謝允之道:“隨我走走。”
花廳諸人望著那二人身影漸遠,謝晟心中揣揣,謝夫人更是怕聖上怪罪,訥道:“飯後散步消食……也是養生之道……娘娘待會兒便會回去了…………”
長和卻是一笑,“夫人不必驚惶,這算什麼呢,回宮最多拌幾句嘴罷了,娘娘與陛下,慣是如此的,鬧得厲害嚇人的,也有許多遭了,但到最後,總是無事的。”
謝夫人愈發驚訝,只能訥訥道出廳中人心中所想:“娘娘真真聖恩眷重…………”
自那夜過後,蘇蘇再未踏足空雪齋,時隔五年歸來,白石青苔,細沙如雪,景緻一如舊時,簷下的湘竹風鈴,在春風中叮嚨脆響,臥在廊下午睡的狸奴,聞聲抬首看了她許久,終直起身子,繞著她踱來踱去,親暱輕拱喵嗚。
二人在廊下坐了,兩杯清茶嫋嫋,又如舊時,有白蝶翩然飛過空庭,飄飄隨風往高處曳去,蘇蘇想了又想,還是問道:“在青州安陽城時,為何要去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