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五年春,鑾駕回京, 謝夫人自丈夫口中得知“義女”一事, 驚怔了半晌, 最後扶桌慢慢坐下, 命侍女們將府中珍藏捧來, 細細撿選著簪釵霓裳的同時, 忽地想起那年, 她從長子與公主口中得知允之在曲江之畔,與一妙齡少女相會之事,喜不自勝,命侍女們捧了許多胭脂水粉、珠寶裙裳, 親往空雪齋,笑讓允之擇選, 贈予那少女。
依允之『性』情, 怎會做這種事情, 可當她說女孩子都愛這些後, 允之還是慢慢挑選了起來, 她記得, 允之最後選的,是一件淡妃『色』輕羅襦裙,一條玉『色』蹙銀線梅花披帛,並一支細曳流光的流蘇桃花簪。
那支桃花簪,跌碎在那夜的空雪齋白沙坪上,薄涼月『色』下, 有如點點離人淚,淋漓灑落一地,為允之一一躬身拾起,仔細粘修,如今,也不知封存何處。
謝夫人望著滿室的珠玉琳琅,想著意之在允之這般年齡時,都已成親,心思愈發糾葛,沉默許久,幽幽無聲地嘆了口氣。
數日後,謝夫人以命『婦』身份攜禮入宮,謁見她的“義女”、攝六宮之權的未央宮之主——宸妃娘娘。
當年那個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妙齡少女,正倚坐主殿,聽司宮臺各司主事,畢恭畢敬地回奏後宮要事,一襲煙紫『色』金繡海棠長裙,逶迤曳地,如棠枝春意蓬勃綻放,雲鬢錯金步搖漱漱如雨,在因主人聞聽傳報,笑眼看來時,流曳搖光,輝映地容『色』如雪,令人目眩神『迷』。
謝夫人按儀叩行大禮,蘇蘇命左右扶她起身,不顧謝夫人驚惶阻攔,以“義女”身份,認真行了福禮,請她在窗下坐了。
謝夫人奉上精心準備的禮物,蘇蘇亦早備下回禮,笑對謝夫人道:“夫人諒我,聖意突然,母親二字,我一時實在喚不出口,但我知夫人真心疼我,往後,也定待夫人如母。”
謝夫人從前是真想盼蘇蘇喚她一聲母親,以允之之妻的身份,哪料世事兜轉,幾年下來,竟已是如此面目,她忍住心中酸澀感慨,含笑道:“有娘娘為女,是妾身幾世修來的福氣。”
蘇蘇又笑請謝夫人用著新鮮茶點、說了些閒話,暮『色』將沉時,長生入殿來報:“承乾宮來人傳話,說今兒陛下還來未央宮用晚膳,請娘娘預備著。”
蘇蘇眼也未抬,“知道了。”
謝夫人見蘇蘇神『色』淡淡,一眾侍從也都面『色』如常,想來這已是尋常之事,宸妃盛寵,名不虛傳,她出聲請退,蘇蘇起身相送,她再三勸攔,才令蘇蘇駐足殿外,及將步出未央宮門時,回身看去,見她一襲紫衣嫋嫋,倚在鑲金雕花殿門處,仰首望著一方暮靄沉沉,絢爛的晚霞,橫織於金碧輝煌的宮殿上空,琉璃瓦泛起霞『色』玉彩,映在她剪水雙眸中,那澈如清潭的眸子,便漾起琉璃光輝,『迷』離耀目,令人看不清那隱在最深處的剔透純粹,桃花妝,卻月眉,妃裙如櫻,玉帛披揚,在府內侍女的引領下,略含羞意地向她走來,屈身一福,微抬臻首,與允之一般乾淨的一雙眼。
謝夫人回到相府時,正見允之自大理寺歸來。
謝允之見母親一身命『婦』裝束,便知她去了何處,也未相問,反是謝夫人看允之還未換下官服,清頎身形隱在寬大紫袍中,如醉玉頹山,愈顯清瘦,心頭浮起另一道清嫋紫影,不禁心中一酸,忍不住開口道:“允之,下個月,你就二十了………………”
謝允之道:“是。”
那年慧覺寺之『亂』,意之訓/誡允之,不可再對她有任何想法,允之當時道再沒有了,又對她道,從今日起,她就多一位女兒了,幾年下來,竟是成真…………謝夫人眼望著愛子,慢慢道:“娘午後入宮,謁見了……你姐姐……她很好,聖恩眷重,榮光無限。”
謝允之輕輕地“嗯”了一聲。
謝夫人靜了靜,又問:“弱冠是要緊年歲,不比往年,還是不想大辦嗎?”
謝允之道:“總是清靜些好。”
自曉人事來,相府謝二公子的壽辰,從未大辦,總是家裡人坐坐,吃碗壽麵便是,從前是父母大哥,然後多了公主嫂子與小侄子,現如今,又該多位姐姐了。
謝夫人本來想著蘇蘇已是家人,只是按儀告訴未央宮一聲,未想到她竟出宮來了,管家傳報鸞駕至府門前時,眾人猶不敢相信,及見她輕曳著妃『色』暗金繡紫團花襦裙,熟絡徐行至花廳,臂挽朱『色』披帛,如攏霞光而來,暖陽日光下,眉心一點蓮花鈿愈發紅豔,灼灼如火,似要燃起春光,將人間春意盡數灼盡。
時過境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