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言也不去管他,她和娘莫名其妙地因著他們而在明月鎮上舉步維艱,她並不願意去京城,她只希望,娘和她能夠安安穩穩地在明月鎮上過安生日子。
這般想著,自去田間稻子上捉蝗蟲,之前說要捉蝗蟲烤給慕俞吃,誰知道那天下了一場暴雨,一直不曾出門,看著慕俞一直安慰她,她心裡還有點過意不去,沒讓慕俞吃上。
兩人從田間回來,已經晌午了,杜恆言捉滿了杜太初帶的鳥食罐子,又用狗尾巴草串了好些個,藕色小襦裙上沾了好些青綠色。
兩人一回院子,裡頭靜悄悄的,廚房的灶上冷冰冰的,似乎一直沒有生火。
正疑惑著,花嬸子忽地進來喊道:“是阿言嗎?阿言回來了嗎?”
花嬸子跑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杜恆言從廚房裡出來,便見花嬸子忽地落了淚,哽咽道:“快去,快去保善堂,你娘找你呢!”
杜恆言扔了鳥食罐子,風在耳邊呼呼的吹,什麼都聽不見了,那一天街市上的人,都看到一個小女娃沒命似地在跑,被人撞到了,也沒感覺一般,咕隆一下自己爬起來,接著跑。
杜恆言還是遲了一步,她娘沒有等到她,死在了元氏的懷裡。
莫嬸子說她是被一輛發了瘋的馬撞死的。
她們在街上買梨子,忽地一輛馬車失了控地一般衝了過來,她娘為了護著元氏,擋在了元氏的身前。
馬兒一抬腳踢在了杜氏的胸脯上,杜氏當即吐血倒在了地上,等送到保善堂來,已經奄奄一息。
杜恆言抱著小小娘染了好些血紅的身子,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上。一遍遍地喚著:“娘,娘,娘……”
可是這個女子再也不會或溫柔地抬起頭來喚她一聲“言兒”,或迷糊地喚她一聲“小娘子”。
小陳大夫端了一盆溫水進來,道:“杜家小娘子,給你娘擦擦臉好不好?”
杜恆言接過熱毛巾,擦乾了娘嘴角的血跡。
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孃的臉上。
小小娘比她還小,那些人為什麼不曾放過小小娘,小小娘何嘗對她們有絲毫的威脅?
杜呈硯將小小娘抱走的時候,杜恆言眼睛一直看著他,等他走遠了,不見了身影,杜恆言暈厥了過去,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裡有一個念頭破土而出。
她要報仇。
她要為那個遭受了諸多無妄之災,最後又死於非命的小小娘報仇。
那個眉目如畫,胸前一片雪白的女子,那個幸福地親著她臉頰的女子,那個抱著她哭,抱著她跑的女子,死在了咸寧六年的六月末。
兩世的杜恆言在這一刻忽地重合。
她是杜恆言,來自現代的一個文學女博士。
她是杜恆言,大趙國的一個小孤女。
第12第
杜恆言到汴京城的時候,正是一年最盛的暑熱。
杜恆言一路上昏昏沉沉,待到了汴京城的杜家門前,元氏讓僕婦抱著她下車的時候,她才渾渾噩噩地發覺,她到了京城了,她娘埋在了廬州南邊的明月鎮上。
“婉婉,快去接阿翁、阿婆!”一個婦人溫婉的聲音傳過來,一張芙蓉秀臉出現在杜恆言面前;雙頰暈紅;星眼如波;眼睛望著她身前的杜呈硯又是思慕;又是羞澀。倒真正像個不沾世事的閨中嬌女。
“阿翁,阿婆你們去了好久啊,婉婉可想你們了!”五歲的小女孩兒,個頭比她要高上兩三公分,明亮的杏眼,嫣紅的小嘴,一身粉色的單襦裙,一條輕軟的腰上黃,眉心貼著一枚梅花鈿,金色的薄片在陽光下亮燦燦的晃眼。
此刻的杜婉詞跑到杜呈硯跟前,舉高了雙臂,嬌嬌地道:“爹爹,抱!”
杜恆言舉手遮住了眼。
杜呈硯摸了摸女兒的頭,指著僕婦身上的杜恆言道:“婉婉,這是你阿姐,恆言!”
舉著胳膊的杜婉詞放下了胳膊,抬眼看杜恆言,一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兒,一身藕色銀紋襦裙,頭髮梳成雙螺髻,只腰上繫著的一隻雙面滿繡的小魚荷包顏色略鮮豔些。
杜婉詞揚了笑臉,喚了一聲:“阿言真好看,娘肯定喜歡!”面上的鄙夷一閃而過,面上還是六月孩童的熱情。
自爹爹和阿翁阿婆一起去廬州,她便已知曉,她有個妾室所出的姐妹在廬州。
杜恆言微微垂眸,她沒有喊她阿姐,而是直喚其名。
在大趙國,長幼有序,今個她若喚了一聲“阿姐”,她杜家長女的身份便讓人了。汴京城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