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韜嘆口氣,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就看見田埂上有三四個人坐著聊天,其中一個穿著棉布短褂、拿著草帽扇風的,不就是唐十一了?
“十一!”
白文韜朝他們打招呼,唐十一聽見叫聲轉過頭去,馬上笑出了一口白牙,跟那幾個農夫說了一聲,就跑著迎上去了,“你怎麼來了?”
“我還擔心十一爺搞不定,看來我真是多慮了。”白文韜仔細打量著唐十一,一月不見,唐十一黑了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膚色黑了,看著也有點瘦了。
“我們到樹蔭下再聊吧!”
大概是在鄉間生活單純簡樸,唐十一少了些在廣州城裡的陰鬱,拉著白文韜到一處高地,揀了一棵樹蔭濃密的大樹底下坐了,又拿了水壺給他,“我們兩個都多慮了。”
“怎麼說?”白文韜也的確渴了,接過水壺來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我們把農民想得太複雜了,他們根本不會有我們那麼多的想法,我說你們種罌粟,我給錢,種夠數目以後你們種自己想種的,就歸你們自己,他們一聽就樂了,都不用我去宣傳,就呼朋喚友地過來要跟我合作了。”唐十一說著,那水壺拿了回來,也不介意白文韜喝過,直接對上壺嘴就喝起來了。
“其實農民很簡單的,不過求兩餐溫飽,思想簡單些,也挺可愛的。”
“是啊,可愛,也可悲。”唐十一轉過頭去看白文韜,一剎那又是那個唐十一了,“就算明知道種出來的是鴉片,是害人的,也還是歡天喜地地種,不知道該感謝他們還是怨恨他們。”
“要這麼算的話,那廣州人們是該感謝我們還是怨恨我們?”白文韜把自己的草帽摘下來,蓋到唐十一頭上,“有些事情,說不清楚的,反正必須要有人做的事情就由我們去做,對吧,十一爺?”
唐十一心裡一跳,帶著熟悉體味的草帽蓋在他頭臉上,聽在耳裡的話也似曾相識,他莫名地覺得比剛才更熱了,“天越來越熱,這樣曬下去會中暑的,我們回招待所吧,晚點我帶你到附近的罌粟田轉轉,你回去也好跟田中隆夫彙報。”說著,他就站了起來,快步走下高地。
“我為什麼要跟田中隆夫彙報?”白文韜起身跟上,不解地問道。
唐十一一愣,“不是田中隆夫叫你過來看看我搞罌粟田搞得怎麼樣的嗎?”
“他沒叫我啊,是我自己想來看看你而已。”
“哦。”唐十一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不對,這樣不對,他是有家室的人了,而且他夫人還是小桃呢,唐十一,你不應該再痴心妄想,“那,還是先回去……啊!”唐十一心不在焉,竟然一腳岔空就往田裡滾了下去。
“十一!”
白文韜連忙伸手拉他,卻是被他帶著一起咕嚕嚕地滾了下去,直到撞上了田壠才停了下來。雖然那高地不算太高耕作土也不算硬,可這一路滾下來還是痛得兩人齜牙咧嘴,倒一時忘卻了兩人抱在一起的尷尬。
“十一!你沒事吧?”白文韜撐起身子來,扶唐十一起來。
“哎喲,不成!”唐十一卻是痛得一臉煞白,“腳!腳扭到了!”
“唉!”白文韜握著他的腳,拉起褲腳來檢視,果然腫了一片,“我揹你回去。”
“啊?不用,你扶著我就是了……”
唐十一想推辭,白文韜已經蹲□子來架著他胳膊把他拉上背,“你要是不讓我背呢,我就只能像抱女孩子一樣橫抱著你回去了,你自己選擇好了!”
“有你這樣對待傷患的嗎!”唐十一哭笑不得,只得趴他背上了,“你揹我到招待所就好了。”
“那裡有跌打酒嗎?”白文韜把他往上拋了一拋就往招待所走。
“給那看店的大叔兩塊錢,讓他去附近的市集買就好了。”
“周營呢?還有權叔?”
“權叔我沒帶來,周營我讓他去做別的事了。”
“別的事?”白文韜皺了皺眉,停住腳步,轉動脖子去看唐十一,“你可別又做什麼玩命的了吧?”
白文韜一轉過來,幾乎就貼上唐十一的臉了,唐十一直起身子來跟他拉開距離,“就是走貨啊,現在不能讓你白局長去,就只能勞動我們周營長了。”
那條路的確有些兇險,派周傳希去是最穩當的,於是白文韜也不再問什麼了,就揹著他往招待所走回去。
唐十一慢慢把身子重新趴回去,閉上眼睛,把頭擱在了他肩上。
田鄉寂靜,陽光絢亮,知了吱吱吱的叫聲響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