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梁啟超的穿梭外交逼得精疲力盡的老人不無感嘆地說:
“這位梁任公一人之攻勢,不亞於十萬雄師呵!”
而最令梁啟超感動的還是那封由蔡元培領銜拍來為他闢謠的通電。屈指算來,二十年前活躍政壇和思想界的風流人物,已所剩無幾當他扶病在榻前反覆誦讀時,眼眶裡滿噙著晶瑩的淚花。
上海《申報》、《新聞報》、《時報》、《時事新報》、並轉各報館、
五十三商團鑑:閱滬商團議決事件,仍致疑於梁任公先生。梁赴歐後,迭
次來電報告,並主張山東問題為國家保衛主權,語至激昂。聞其著書演說,
極動各國視聽。何至有此無根之謠?願我國人熟察。
10
蔡元培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還是無法接受一個嚴酷的現實——
陳獨秀居然在他手裡下臺了!
但是,陳獨秀確實是在他手裡下臺
就在昨天,清明節剛過後的第三天,在他主持的各教授會主任會議上,決定提前實行三月初評議會透過的文理科教務處組織法。將文理兩科合併,從十一位教授會主任中推選一名教務長,襄助校長領導全校的教學,任期為一年。投票結果,馬寅初當選為北大第一任教務長。陳獨秀隨同理科代理學長秦汾自然辭職,由學校改聘為教授。
雖然對外也有公開的理由,一是因為理科代理學長秦汾調任教育部司長,文科學長陳獨秀也因事假南歸,因此提前變動了內部機構。二是廢除學長制是教學體制改革的需要,是遲早的事。按蔡元培當初的設想,第一步先採取加強各科學長的職責,取代過去的學監。第二步改革,就想按學校的行政、教務和事務分別設立各種相關的委員會,主要有以下幾個機構。一是設行政會議,作為全校的最高行政機構和執行機關,掌握全校的行政大權,負責實施評議會決策的事項。它的成員以教授為限,由各專門委員會的委員長及教務長、總務長組成,校長兼行政會議議長。二是設教務會議及教務處,由各學系教授會主任組成,推選教務長一人負責。三是設總務處,設總務長一人,主管全校的人事和事務工作,總務長由校長委任。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想真正保證教授治校。按蔡元培平時的說法,只要學校內部的制度完備了,就是誰來當校長,都不能搞個人專制。即使像德國一年換一個校長,也不成問題這些仲甫平時都是贊成的,而且三月初的那次評議會他也親自參加了,對遲早要廢除學長一職應該有思想準備。
但是,蔡元培捫心自問,仍然無法回答這個嚴峻的問題。為何要提前採取措施按原定計劃是要暑期後實行的。他還為此痛斥過那位張厚載,並要求在《神州日報》上闢謠呢。
他痛苦地更衣起床,怕吵醒了黃仲玉,悄悄地步入書房。窗外天色未明,正下著濛濛的細雨。他在嘆息中又想起了三月下旬的那個晚上,準確地說,是3月26日的晚上。那是在北京醫專校長湯爾和博士的客廳裡,這是一間西式風格的屋子,牆上懸掛著一張油畫。一側是兩張舊式單人沙發,呈八字形分開。蔡元培和湯爾和就坐在沙發上,好像是一對判官。對面是一張雕花圓桌,兩把椅子上坐著沈尹默和馬敘倫,猶如那帶點陰森氣的牛頭馬面。在吊燈昏暗的光線下,蔡元培看上去非常疲倦,靠不停地喝濃茶強提起精神。
北京的空氣越來越惡劣了,北洋政府已開始不安,開始對他和北大恫嚇和施加壓力。前幾天,徐世昌親自召見了他。今天,這位大總統又指令教育總長傅增湘致函蔡元培,要北大停止越軌行為。傅增湘也是翰林出身,只能無奈地寫信規勸幾句。他自己心情不好,就請傅斯年代為執筆回了封語氣委婉的信應付了事。今夜,湯爾和出面請他來,就是想商量如何對付北洋政府之事。
湯爾和知道他不想撤換陳獨秀,但仍苦口婆心地極力勸說:
“孑民兄,現在陳獨秀已成眾矢之的,成了關係北大存亡的矛盾焦點。我看還是趁學制改革,撤銷文理科界線之機,免去他職務算此人對北大有過功,但也有過。為人實在太霸道,去年五月,居然連我也敢在《新青年》上隨意亂罵。唉!我們也是從大局出發建議呀。總不能為一個有爭議的人,犧牲整個北大,犧牲整個北方讀書人賴以生存的機關。孑民兄,我們可為多年老友了,按目前的時局,要想實現你教育救國的宏願,只有這一步棋我們若解聘了陳獨秀,對胡適之也是個制約。這兩個皖人,一唱一和,北大在社會上的諸多是非,都與他們的鬧騰有關哩。”
見蔡元培一直板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