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奉大總統之命來的,這件事令他好為難呀!恕兄弟直言,無非是安置兩個人罷如果兄認為實在為難,是否可以緩一緩,先穩住英國人再作安排?”
蔡元培為難地搖搖頭,面色沉雄地說:“治理北大,猶如曾國藩臨湘治軍,只要對一位不稱職將士手軟,將功虧一簣呵!”
他摸出黎元洪的請柬,毫無表情地瞟了一眼,就扔在一邊去他內心有點激動地說:
“今天的事,讓我更覺得教育要獨立於政黨之外麻煩你給大總統傳個話,就說我辦教育一定不預聞政治,也請他不要來干擾教育。因為教育是提倡個性與群性平均發展的,而政黨總是要製造一種特別的群性,來抹殺個性的。例如鼓勵人民親善某國,仇視某國,或想用甲民族的文化去同化乙民族,今日的政黨,往往有這種企圖,若控制教育,便是大害。另外,教育是求遠效的,如百年之計樹人,而政黨的政策卻是求近功的。再說現在的政黨掌握政權,往往不出幾年就要更迭,如果把教育權也交給了政黨,那麼兩黨更迭的時候,教育方針不也要跟著改變,教育還有什麼希望所以我說,教育事業是不可不超然於各派政黨之外的。秩公,請你一定要把這些話轉告大總統呀!”
伍廷芳苦笑著點點頭,想不到費了老大的勁,得到的卻是一番書生之見。他已精疲力盡,想把這球踢還給黎元洪,就竭力鼓動蔡元培去總統府赴宴。
蔡元培也看出他的難處,風趣地說:“我們也算是多年老友了,這樣吧,我來寫份覆函,讓你回去也好交個差。”
見他摸出一管狼毫,將大總統的帖子翻了個身寫道:
“奉示知承大總統招與懷仁堂之宴會,不甚榮幸。惟同日同時,元培已有南洋公學同學會之約,訂定在先,未便取消。敬心領大總統之盛情,謝謝!”
翌日,英國公使館裡一片肅靜,連花園裡的那隻鸚鵡也豎起腦袋,隱隱傳來朱爾典憤怒的訓斥聲。伍廷芳的電話令他非常生氣,他是位異常敏感的人,與其相信這是蔡元培給他的最後態度,不如懷疑這是中國的親美派政客對他此時處境的蔑視。正在這時,那兩位不知趣的英國人又找上門來打聽訊息,正好倒楣地遭受一場傾盆大雨式的訓斥。說句公道話,他倒是一位嚴厲的外交官,管教下屬也非常嚴格,每天都會要求他們完成大量的工作。他很清楚這兩位英國教員的劣跡,只是礙於帝國的利益和麵子才會如此趁機發難。
當客廳裡只剩他一人時,一個頑強的信念又攝住了那顆自尊的心——
大英帝國的落日不能在中國沉沒!不能!
牆上彷彿浮現出蔡元培的面容,他仔細研究起這位對手的心思。左思右想半天,竟對他產生了一絲朦朧的好感。這是一位受過西方文明教育的有教養的紳士,興許自己親自上門拜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憑著多年在中國的聲望,他可能會賣個面子呢。
他就是這樣決定了去北大拜訪蔡元培,穿上筆挺的燕尾服,精心在鏡子前修飾了一番,揣著一線希望上了汽車。
此刻,在蔡元培的校長室裡卻是另一種氣氛。
他剛進辦公室,就有一位心儀已久的青年學者來訪。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梁漱濱。
因初次見面,梁漱溟有些拘謹。他今年才二十四歲,已是司法總長張鎔西的秘書承蒙範源廉介紹,想來認識一下蔡先生。
蔡元培饒有興趣地注視起這位額頭微禿的年輕人,覺得他的長臉有點蒙古血統,更有點像印度的僧人。見他恭敬地遞上範源廉的推薦信,忙笑著舉手示意道:
“不用介紹了,我在去年回國途經上海時,就在《東方雜誌》拜讀了連載的《究元決疑論》。大作以近世西洋學說闡揚印度佛家理論,功力深厚,立論精闢,想不到你卻這般年輕哩。我和仲甫先生都已商量過了,想請你來北大講印度哲學課呢。哈哈!正好你今天來了,也算是一份佛緣吧?”
梁漱溟的臉上掠過一陣驚詫,對於一個完全靠自學的讀書人,能進北大求學已很神往現在居然請他來擔任講席,更何況有些學生年紀都要比自己大。他慌忙起身向蔡先生鞠躬,連連搖手道:
“感謝知遇之恩,但此事萬萬不敢答應。我只不過初涉佛典,對此外的印度哲學實無所知呀!”
蔡元培寬厚地笑了,反問道:“你說你教不了印度哲學,好,那你知道有誰能教”
梁漱溟想了想只能說不知道,據聞在歐洲和日本,一般所謂的印度哲學並不包括佛學,而是指“六派哲學”而言。而自己對“六派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