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明低低驚呼一聲。他在書房看文書,素不讓閒雜人接近的,這時竟無下人可喚,忙親自起身來扶:“可摔疼了?”
納蘭玉卻不等他來扶,自己撐地起身,也顧不得額頭被撞得青腫,撥腿又要走。
這時納蘭明已一把拉住了他:“你幹什麼?”
“我進宮去看看皇上。”納蘭玉滿心慌亂滿眼焦慮,聲音裡都帶著痛:“太皇太后是他最重要的人,這時忽然離他而去,他一定極為難過,現在安樂也不在他身旁,我要去看看他。”
納蘭明微微一怔,眼神裡竟又帶起幾許傷痛,他定定望著納蘭玉,輕輕道:“經歷了那麼多事,你怎麼還放不下他?”
納蘭玉退疑了一下,望望父親那有些傷感的面容,然後輕輕苦笑一下:“爹,孩兒是個痴傻之人,他畢竟與我一場君臣。”他用力甩開父親的拉扯,轉身飛快奔走。因為體弱,跑得有些踉蹌搖擺,倒似隨時會跌倒一般。
原本以為,曾有過的美好情感,早已毀滅殆盡,原本以為,曾經珍之惜之的一段緣,早已被斬斷焚燬。原本以為,真的可以輕輕鬆鬆,不再掛懷,從此退身而去,卻原來,只要一個訊息,就可以讓一顆心動搖至此,一片情義,焦慮至此。
那畢竟,曾是他幼時用無邪的眼,真切凝注,真心關懷,喊過大哥哥的人,那畢竟是與他十多年相濡以沫,同經愚難,共歷富貴的人。
那些情懷,那人或許早已忘記,他卻總也放不下。
那人得意忘形時,那人權勢濤天時,那人絕情斷義時,他終可以淡然而去,但在那人傷時,那人痛時,那人絕望孤寂時,他卻終不能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納蘭明靜靜望著納蘭玉遠去的身影,長風襲來,吹起愛子衣衫飄搖,這麼短的時間裡,他那俊美聰慧的孩子,竟已清減不勝衣。
這個痴兒,這個痴兒,將每一個人都看得那麼那麼重,卻不知道,所有人,在面對抉擇時,選擇捨棄,決定出賣的,一定是他。
第二十六集 第六章 孤家寡人
太皇太后崩逝,為了操辦喪事,整個京城的大小官員,全都忙得焦頭爛額。內府的官員、宮中的侍衛執事,更是連續幾天幾夜沒能回家。地位高的,至少還有個房間可以歇息,可憐地位低者,整日整夜,當更守值,半點懶也偷不得,半點閒也尋不著。
明明已是春天,不知為什麼,這幾日的天氣,竟是異常寒冷,不但夜晚凍得人手足發抖,就是大清早,也讓人手腳僵木,全身冰涼。
太皇太后的遺體移棺之後,慈昭殿就是一座空殿。相關殿中故人全部去給太皇太后守靈,臨時調了一班侍衛看護慈昭殿。
清晨,天才微微有一絲亮,積聚了一夜的寒氣卻到了最濃重之時,正是一日最寒冷的時分。
慈昭殿外,一處角落裡當值的侍衛,搓著手,跺著腳,全身打著寒顫,忍不住哀嚎著低聲抱怨:“媽的,這麼冷的天也不讓人休息,天天在這裡守著,原本的一日三班,現在倒改成了一日兩班,就是歇下了,也不許回家,還得在這冷冰冰的皇宮裡等著。真是的,我都多少天,沒去看我老婆兒子了。”
“我說,這個時侯,你就將就些吧!為了太皇太后的崩逝,皇上傷心著呢!京城九門關閉,以備國喪。哪個當官的敢怠慢了,何況咱們這種小人物。聽說這些天,外頭不知道捉了多少人,全是在這幾天沒把國喪當回事,關上門就以為唱戲喝酒沒關係的,聽說還有個什麼什麼官的兒子,偷偷在外頭討小妾,以為不放鞭炮,不請客就沒事,這下可好了,連帶著他老頭也得跟著丟官。”
“話又說回來,太皇太后崩了是國喪,可跟咱們這些小人物又能有什麼關係,為啥非得嚎哭得比死了老子還傷心,為什麼就連著幾年不許看戲喝酒。可憐那些訂了婚事,說了親事的,這下子全得砸。那些演戲的,唱曲的,以後的生計都不知道在哪兒呢!”可能是在寒風中吹得太久,說話的人,多少帶點怨氣。
“這是國喪,也是國禮。百善孝為先,天子以孝道治天下,咱們皇上有多傷心,你不是不知道,讀祭文的時侯,人都暈過去幾次了,這時侯,有人還敢尋歡作樂娶老婆,不是戮他的心嗎?”
“我說老哥,咱們兄弟倆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昨兒我尿急,半夜裡上茅房,偏巧這邊有人佔了,只好往外頭找去,在輪值閣那想看有沒有空位,正碰上兩個輪值的官員也上茅房,他們以為四下無人,在那偷偷說話,說是咱們主子真是厲害,戲是越演越像了,讀祭文時,那個表現,寫在史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