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口中散出的香料迷濛的輕煙,殿中光線被重重鮫綃帷幕照得稍稍亮堂些,錯金繪龍雕花長窗裡漏進的淡薄天光透過明黃挑雨過天青色雲紋的帳幔淡淡落在澹臺謹睡中的臉上。他似乎睡得不安穩,眉心曲折地皺著。
我親自餵了喝了解藥,半晌澹臺謹才恍惚地醒來,看到是我,不由得皺起了眉,似乎在想自己到底在哪裡。
我慢慢地放下碗,淡淡地說:“皇上,你難道沒發現自己被人下了藥嗎?你都睡了三天了!”
他猛地一驚,想要起身,卻發現身體虛弱之極,只得勉強靠在榻上。
誰知道那藥性十分霸道,雖然餵了解藥,仍讓他嘔出了一大口血。
澹臺謹胸膛上下起伏著,怒吼道:“這個賤人,朕這麼相信她,她居然這樣害朕,溫淵呢,讓他來見朕!”
我漠然道:“溫丞相說奉皇上的命殺我和太子,但被我發現是矯詔,他便公然謀反攻城”
“什麼?朕沒有下那樣的命令,全是騙人的。這個溫淵,簡直狼子野心,居然敢謀反,來人,快去誅滅他。不,朕要滅他九族!”
我冷靜地說:“皇上,溫淵已經死了!”
“死了?”他顯然有些意外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喘著氣問:“是誰幫朕殺了他?”
我微微一笑:“是太子!”
“太子,呵,不愧是朕的兒子,不愧是朕的兒子!”
我拿出一張詔書略帶傷悲地說:“皇上不是打算廢了拓兒立穎兒為太子麼?”
他倏然暴起,似是不能相信一般,兩隻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直欲噬人,然他身體虛弱,怎經得起這樣一下,整個人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喘著粗氣道:“這個毒婦,朕要殺了她,居然敢矯詔——”
我故作天真地說:“難道皇上不打算立九皇子為太子?”
他恨恨地說:“朕還沒死,他們便聯合謀害朕。朕絕不會饒恕他。皇后,傳朕的旨意,賜薇夫人毒酒一杯,朕不打算立九皇子為太子!”
我爽快地道:“臣妾遵旨。”
澹臺謹似乎大悟一般道:“嬗兒呢?”
我低眉道:“還在牢中。”
“快放了她,是朕冤枉了她,也冤枉了皇后和太子!”他這句似乎說得是真心話,“還險些失去你們,可是妤是你不計前嫌,不但替朕守住江山,還保護了朕的安全。朕實在是很感激!”澹臺謹情緒激動,似乎不能自已。
聽著他的話,我只覺得胸中煩悶,我迅速合上鼎蓋,步到窗前。沁涼的風隨著錯金龍雕花長窗的推開湧上我妝點得精緻的面頰,湧進我被龍延香薰得有些暈眩的頭腦。風拂在臉上,亦吹起我散在髻後的長髮,點綴著淺紫新鮮蘭花的數尺青絲,飄飄飛舉在風中。
澹臺謹微微嘆息:“妤是,朕又負了你,你能原諒朕嗎?”
這樣的話,我聽了千百遍,早已經厭倦。
但是,仍然笑面如花地道:“皇上永遠是臣妾的夫,臣妾的天,臣妾不敢生皇上的氣。
是麼?容顏如舊,那個人早已經看不見了吧。
殿內香菸氤氳繚繞,將皇帝的面容籠得虛幻不清,臉色靜若湖水,看不出有絲毫特別的情緒。
他招手命我過去,我信步過去,心中思索著是否要逼他退位。
只見他艱難地扶一下榻邊的銅燈燭臺,彈出一個暗格,取出一個火漆雕龍的盒子,放在桌上神色鄭重開啟。
“妤是,朕知道你不信朕的話,朕便將此物送於你,以此為憑,保你皇后的位置。”
我低頭去看,不禁吃了一驚:“這不是,京畿的虎符麼?”
“對,這是京畿虎符。”澹臺謹鄭重地將半枚虎符交到我的手裡,“朕今天把虎符交給你,往後就由你來保管。還有,你要記住朕囑咐過的話,你是皇后,要比別人更加剛毅堅強才行。”
大雨已停,空氣中絲絲清涼之意,蘊著花香清鬱,倒也清爽怡人。
我撫著這枚掌管京城兵馬的虎符,不由得心潮起伏。
有了這兵符,便等於掌握了一半的皇權,甚至是,澹臺謹的性命。
他是真心要贈於我麼?
我漫步走了乾儀殿,突然間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但是為何我卻這麼不快樂?
這一生,我最愛的男人是誰?
是身為丈夫的澹臺謹嗎?的確我曾深深地愛著他,甚至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但是,他的愛在一次次的猜疑和傷害中終於消耗怠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