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春明怔在那裡。
那老劉又停住了,將一片落葉掃進撮箕:“這是組織上最後一次給你重申紀律了。”
上午十點了,越來越熱。
北平民食調配委員會主任辦公室的門卻從裡面閂上了。
話筒擱在了桌子上,嘟嘟嘟地響著忙音。
那王科長體胖,本就嗜睡,一早被叫醒煎心熬肺了幾個小時,這時乾脆什麼也不顧了。任他外面天翻地覆,好覺我自睡之,仰躺在藤椅上流口水打呼嚕。
一陣敲門聲。
王科長猛地坐起來:“誰?”
“開門吧王科長,方大隊長他們來了!”是門衛的叫聲。
“擋住!就說我不在!”王科長半醒了,“這裡面沒有人!”
“你不在誰在說話?”一個似乎熟悉的聲音讓王科長全醒了——方孟敖已經在門外了。
無奈,他只好去開門。
比他高出半個頭的方孟敖就在門邊。
方孟敖的身後是他的隊員們。
方孟敖:“你們馬漢山馬局長呢?”
“我怎、怎麼知道?”王科長有些結巴,“方大隊長找他?”
方孟敖:“你帶我們去找。”
“方大隊長……”那王科長立刻急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怎麼帶你們找?”
“帶他上車!”方孟敖不再跟他囉唆,“民食調配委員會的科長見一個帶一個,找到馬漢山為止!”
身材高大的邵元剛就站在方孟敖身邊,一把抓住了王科長的胖手往門外一帶:“走!”
“不要拉!我走。”王科長一個趔趄,立時老實了。
方孟敖望見了桌上的電話,大步走了過去,按住話機,撥了幾個號碼,通了。
方孟敖:“北平市警察局嗎?找你們方孟韋副局長。”
對方回答不在。
方孟敖:“立刻接到他所在的地方,叫他帶一個隊的警察到東四牌樓。告訴他,是駐北平青年航空服務隊大隊長方孟敖找他!”
放下了電話,方孟敖又大步向門外走去。
知道琉璃廠天一字畫店的人不少,卻很少有人知道畫店二樓這間收藏室。
約八十平方米,一口口大木櫃,不是金絲楠木就是黃花梨木,還有紫檀,整整齊齊捱了一牆。木櫃便已如此珍貴,櫃子裡收藏的東西可想而知。
另外一面牆都是官方用來儲存機密檔案的保險櫃,擺在這裡顯然裡面裝的都是罕見的文物古董。
樓屋的正中間是一張長兩米、寬一米的印度細葉紫檀整木的大條案,據說是當年道光皇帝欽用的御案,賜給自己最心愛的皇六子恭親王的。擺在這裡,顯然是用來觀賞字畫珍玩。
這裡就是馬漢山利用自己1945年擔任北平肅奸委員會主任職務時,以沒收“敵偽財產”為名,大肆掠奪攫為己有的文物珍藏處。
馬漢山平時不常來,只有兩種情況下必來:一是過不了坎了,要從這裡身上割肉般拿出稀世珍寶去打通要害關節;登斯樓也則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矣!二是心情極為不好了,便到這裡來看看這些古玩字畫;登斯樓也便寵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今日北平鬧翻天了,共產黨跟自己過不去,國民黨也跟自己過不去,為之賣命的幾大家族都跟自己過不去。馬漢山死不能死,人又不能見,當然就只有來看寶貝了。
他開啟了一口大木箱,盯著木箱裡面看。
裡面卻是空的!
再仔細看,木箱裡貼著一張紙條:民國三十五年一月送戴局長雨農!
他又開啟了一口木箱,裡面也是空的!
紙條上寫著:“民國三十八年四月送鄭主任介民!
一口空木箱,又一口空木箱,啪啪地被馬漢山飛快地開啟了!
一張紙條,又一張紙條,那些木箱裡面的寶貝早已嫁給他人了!
馬漢山轉身走到保險櫃前,從腰間掏出一大串鑰匙,一路數去,揀出一片鑰匙,挨著保險櫃數到一格,開了。
這個保險櫃裡有一卷紙軸!
馬漢山看了好久,終於把那捲紙軸拿了出來。
卷軸在紫檀條案上展開了——是一幅約二尺寬、五尺長的明代唐伯虎的仕女圖真跡!
馬漢山爬上了條案,也不看那幅真跡,而是挨著卷軸在剩下約一尺空間的條案上躺下來。
卷軸展在左邊,馬漢山躺在右邊,用右手慢慢撫摸著卷軸上那個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