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中庸》了罷,走哪帶哪不離身的。
自己當年其實也是給人送過“心愛之物”的,只經歷了五六年,他算是明白了,一個人若是不喜你,那你送的物件自是不喜的,甚至與你有關的一切皆是不喜的……包括她的親生兒女。只是這種“不喜”,有的人是放在臉上的,像那小兒,臉色比天氣還精彩,一日間就讓他見識完了霧露雲雨……而有的人卻是藏在心裡,歷經幾年時光,吃過幾次虧苦方能令他看透。
竇三見著主子那陰晴不定的臉,以及熟悉的懊惱神色,自己也沉默了:相公怕是又想起先頭娘子了罷?
忠心的竇三不想好容易才釋懷了的主子又憶起往昔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多嘴道:“逝者已矣,過去的就過去罷,先頭娘子在天之靈一定是不欲見到相公哀愁的……”
竇元芳本好容易舒展了兩分的眉頭,聽到“先頭娘子”四字又再次緊皺一處,再聞“在天之靈”四字,即使藏得再深,亦露出兩分厭惡神色來,直將眼神如利劍一般射向竇三,整個人身上的溫度似乎也降了幾度,竇三的話就被堵在嗓子眼兒了。
看來這先頭娘子在相公面前還是不能提的禁忌,自己似乎是逾越了。
另一頭,雖然休學日定下熟藥所的工,但江春還是想在縣裡走走,若有別的機會,只要不與做工衝突的……待十月份高氏一生產,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
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卻是隻能她獨自個曉得的,自從林僑順被馬王爺收了兩條“腿”後,她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暢快|感,覺著天空似乎都更藍了,對於出門自是不再排斥了。
滿眼都是三個月前來找過工的鋪子,書坊、成衣鋪子……咦,書坊!
她忍著腹中飢餓,趁現在離午學還有個把時辰,貓著腰進了那日南街背後的小書坊,即使是“賣碟的”,也管不了這麼多了,肉都吃不上,節操還能當肉吃不成?
那山羊鬍的老闆可能是做久了特殊生意的緣故,一雙眼睛看人忒準,一見著小江春就笑眯眯道:“女公子又來了?今日可是打算買些書?這有昨日新進的全套《四書集註》,比別家便宜六文哩……”
江春按捺住隨時都會奪門而出的衝動,強裝鎮定道:“老闆上次的書賣得怎樣了?現可還需要寫那話本子的?我識得一人,頗有幾分筆墨功夫,只可惜生錯了女兒身。”
那老闆聽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山羊鬍又被他捋了一道,語重心長地道:“果真如此?那可是妙哉妙哉!那話本子的妙處是許多相公體會不到呢,只有女子方能說出其中意境來……若是那位女公子能寫出那樣的話本子來,定會引得傾城出動、萬人空巷的,揚名立萬自是指日可待的。”
這樣的“名聲”估計沒幾個人會想要吧?不然《金|瓶|梅》的作者也就不會這般撲朔迷離,似是而非了。
小江春忙阻止了他繼續鼓吹:“老闆你且莫急,暫且先借我兩本拿回去與她參照一番,你定個時間,我會按時將她寫好的話本帶來交付的,到時候若有修改之處,我再傳與她便是……而我就取個便宜,在中間賺個辛苦錢。”
那老闆更是笑得見不著眼睛了,道:“善善善!只老朽這書也是現錢變的,白手拿了去,恐怕……”
江春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哪還有時間與他打太極,直截了當道:“我與你二十文錢,你借我兩本拿回去罷!”
老闆這才欣然應允,從一堆沾滿陳灰的經史子集之下找出兩本薄薄的小冊子,較一般書冊要小些,邊角皆被翻毛了,也不知在漫漫長夜裡經了多少男子的手……
說定下個月初三過來交稿,小江春便邊往外走邊將兩本毛邊小冊子藏袖子裡,實在是太髒了,懶得揣懷中。
那書坊是一座低矮的小房子,門庭較旁邊鋪子要矮些,但門檻卻又打得比別家都高了一寸多。小江春一時未留意門檻,還以為是一般高度呢,腳抬得太低,一下不備就被絆了一下,直接朝著門外地板撲過去。
然而,預料之中的“臉先著地”卻沒有到來,只左邊臂膀被一隻黑黃的大手給拉住了。
小江春順著黑黃的大手往上看,臉還是兩個月前那副愁眉苦臉。
原來是昨日竇元芳問了竇三如何應付賭氣的小兒,得到了“送些心愛之物”的計策,因著他沒幾日就要往京裡去一趟,自想趁著這幾日空閒來給她選一本“心愛”的《中庸》。
其實在不遠處他就見著這小兒進了小書坊,看來倒是個好學的,他緊皺的眉頭還舒了兩分。
只是不解為何他在外面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