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酣暢安穩。北北嬰孩時,奶奶曾將一個粗布麻袋改制了一下,四角繫上麻繩,將北北兜進去,背在背上去做農活。她不哭不鬧,乖巧的伏在奶奶日漸彎曲的背上酣然入睡。叔叔說,奶奶去世後,那個粗布麻袋連同撿到北北時身上包裹的紅花小褥子一起放進棺材裡,葬了。這是奶奶的要求。她臨死前不曾見到北北,留下念想給自己。
大風捲著沙塵迷了雙眼,北北在模糊的眼淚中看到一諾向她走來,太陽善解人意的突然露了臉。她看到陽光下他明媚的笑,還有那顆可愛的小虎牙,他清瘦了些許。他握起她的手,左手握右手般純熟,自然。他仍舊穿著兩年前她在杭州給他買的那件外套。袖邊已經有些磨損,有些孩子氣。他說:“你不在我身邊,我都不知道如何收拾自己了。去買一身衣服吧,體體面面的去拜訪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呵呵。”他依賴她,無以復加。他們多久沒有見過面了?
一諾說,北北,我的父母老了,他們需要我。他從杭州回到家鄉之後,打電話給她。他是家中的獨子。他的母親一年前因為心腦血管方面的疾病,痊癒之後,行動受到限制,需要專人照管。他是父母的唯一支撐與希望。她沒有理由讓他再為她放棄什麼。“我們不要再漂泊了,來這裡生活好嗎?”現實與理想的落差,總是要有一個人承受。也許她只是沒有想好,或者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愛一諾,義無反顧。
在西口市街上,他牽著她的手,逆著人群走。突然他問她,北北,你覺得幸福是什麼?她不假思索的說,幸福就是我在乎的人永遠疼愛我,陪著我。一諾聽了,緊緊的握了她的手,貼在臉上,吻了吻,心裡很疼。對於愛,北北缺失的太多,這些年,一直處在被棄置,被漠視,被孤立的狀態。一諾說,北北,這樣的北北,如果丟了,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一諾,我”她欲言又止。她不是決定走了嗎?她還在猶豫什麼?
在選擇外套的問題上意見產生了分歧。北北說,那件真的很合適,我很喜歡!一諾左看右看,撇了撇嘴說,我穿著感覺太年輕了。相識至今,他一切都聽從她的安排,被她引領。她按照自己的意願為他買衣服,將他收拾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他從未有過任何微詞。唯獨這一次他順從了自己的意思。他只大她一歲,他的年輕就是他最大的資本,這是張仕誠失去的愛北北的權利。北北沉默,下電梯的時候,終於沒能忍住眼淚,失聲哭了出來。紅綠燈的十字路口,車輛,人群,北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緊張的情緒全部換成眼淚發洩出來,任由一諾牽著她的手,身體微微發抖。
一諾愛她,沒有底線,失去自我。他說,你愛他,他是年長的男子,我只是想看起來成熟一些。這些年,我唯一的優勢就是,我愛你比你愛我多一些。他為了取悅她,不惜違揹她的意願,買下那件在北北看來十分老成的外套。她不明白,這些年,好好的一個人,好好的一份感情,突然之間從極致到毀滅,天上摔到地下來,在無聲的歲月裡,粉身碎骨,悄無聲息的溺亡是怎樣的一種慘烈。她蹲在十字路口哭著對一諾說,沒事沒事我沒事。一種麻痺的自我安慰的保全。不被窺視到更深邃更幽遠的傷口。這些年的經歷,對於任何人任何事,都有迅即的自動修復能力。表面波瀾不驚,內裡早已千瘡百孔。她如何訴說?這種隱情已經被剝奪掉訴說和祈求一諾寬恕的權利。她只能沉默。然,聰敏如他,怎能不會覺察到她一絲一毫的變化?
一諾住宿的旅館距離北北的家有一站地,是五六十年代國營企業的職工宿舍,九十年代翻修過一次成了旅館。有些破舊,樓梯逼仄,黑暗,只有轉角處側開了一扇很小的窗戶透進來一小束光亮。屋內散發著陳腐氣息。老式木製的臉盆架,表面紅色的漆大部分已經脫落,露出暗黃色的木頭質地。大紅色的瓷質洗臉盆,盆底繪著兩隻鴛鴦。
一諾去水房接了水回來,為她洗手。他說:“鴛鴦啊,鴛鴦,你們可是我向北北求婚的證人。”他從包裡取出一條嶄新的毛巾,將她手上的水慢慢擦乾。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枚金色的戒指,上面鑲嵌著一枚紅色的鑽,古樸端莊,看起來有些年代。她喜歡有歲月有歷史的物件。他說:“北北,這枚戒指是奶奶給我的,是她出嫁時,她的母親給她的。她說,這個是給她將來的孫媳婦的。她還說,一定要讓我把你帶回去。”
一諾說,北北,我很窮。現在還不能給你買更好的戒指,可是我把這顆心完整的交給你。
“不,這已經是最好的了。”她抱著他,卻並沒有接過戒指。
“一諾,也許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