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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怕被責怪,不怕被拋棄,是她最穩妥的訴說。不被出賣,不被揭發。在他們面前,她只是個年幼的孩子,可以犯下任何錯誤卻不必有所擔當。她只是需要愛,強大而持久的充分善待。因為幼年時的缺失,年長後不斷的需索,卻不懂得如何適可而止。

其實她是個溫順的孩子,遇到仕誠之後,內心的溫柔和順澄澈分明的表露出來,乾淨清朗。那一日,她伏在他身上,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她想說,仕誠,倘若我聽話,你是否會給我所想要的一切。一樣一樣的拿給我,直到我死去。卻始終緘默不語。深知糾纏在這樣一場不明不白裡,是隱秘而歡愉的羞恥。

她想與仕誠結婚。她從小在不同的人身邊生活,從未與人建立過穩定的關係,長久的感情。在不斷的輾轉流離之後,她能守住的,能憑靠的,不過是她自己,企圖讓自己變得堅不可摧。對不相干的人,她可以做到獨善其身。對深愛的人,又會毫無保留的完全交付。她的感情沒有模糊的中間地帶。要麼有,要麼無,黑白分明,毋庸置疑。現在她想與相識不到一個月的仕誠結婚。一諾和豫哲奮力追取的,仕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的囊入其中。不能不說是因緣所惑。可是她又如何為自己極力爭取?他說,丫頭,我不能,會害了你。沒有解釋,沒有辯白。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需要她無限的寬容和原諒。在愛情裡,各自的軟弱自私被暴露無疑。她洞悉這一切,仍舊不能做到冷眼旁觀。她要以身試法,即使毀滅,也要愛他。

北北告訴媽媽一諾要來的訊息。她在鋪床,背對著北北,淡淡的說了兩個字:隨便!聽不出喜怒哀樂,看不到任何表情。離得很近,卻聽起來那樣遙遠,隔著一個世界似的。幾年來,媽媽從來不讓一諾上門。還沒有見到他本人,就已經被她踐踏的一無是處。每次都連帶她一起罵,說她不中用,白白浪費了一張好看的臉,也許這是媽媽眼裡唯一覺得有用的地方。她指望著那張臉能換來幾十萬,給她的寶貝兒子買房子。她就像是擺在貨架上的商品,待價而沽。

無論如何,這次至少媽媽已經答應見面了,即使“隨便”二字模稜兩可。五歲那年,父親因為外遇的事和媽媽爭吵不休,索性住在情人那裡,很少回來。媽媽總是將自己喝的爛醉,然後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她,讓她跪在搓板上不許她睡覺。深夜她聽見媽媽在衛生間裡不斷嘔吐,破口大罵,然後放聲大哭。年幼的她生出恨意,希望母親死去,在黑暗中,她面對著牆壁,不斷在內心裡詛咒她,用稚嫩柔軟的指甲將白色牆壁挖刻出一道道醒目的溝壑。母親的哭聲漸止,無了聲息。她懷著好奇之心躡手躡腳的走到衛生間門口,透過縫隙望向裡面。那晚的月光皎潔如霜,她看到從浴缸中不斷漫溢位來的紅色血水。她在驚恐與掙扎中將熟睡中的哥哥喚醒。她曾不止一次的詛咒她,希望她死去。當她看到這一切時,她又毫不猶豫的救下了她。媽媽並沒有因此而對她感激,疼愛她。她仍舊打她,脾氣暴躁,一如既往。她一切的不幸癥結不過都繫於那個對媽媽薄情寡義的父親身上。可是她無從抱怨,只能承受。在被反覆的揪打與謾罵中,剛硬,倔強,冷漠,從不妥協,愈久彌堅。以至於後來她耗費掉青春,與母親對峙,她會讓她的希望落空。她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她想,我要嫁給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而且,我要遠走高飛,我要讓你從我這裡一無所獲。直到她遇到了張仕誠。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皆有定數。一場賭局,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誰會成為最大的贏家。

一諾說,北北,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吧。我會盡力說服你的家人。你想好了嗎?真的願意嫁給我嗎?

北北說,一諾,我們一起去看爺爺奶奶好嗎?

她其實無路可走。

誰是誰的沉淪(二三)

一諾來的那一天,北北去車站接他。颳著大風,她穿著一條藏青色的棉麻長裙,白色的棉布吊帶衫上有手工刺繡,一大朵妖嬈盛開的黑色玫瑰,外搭一件長款的薄開衫,她很喜歡那幾枚古銅色的帶有花紋的鐵質紐扣,它們只是裝飾。她一個人站在廣場旁邊的陰影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大片大片的墨綠色法國梧桐葉在大風中翻滾。她被吹的裙角飛揚。淡紫色圍巾的垂墜下來的流蘇被她纏繞在手裡,一圈又一圈。花壇裡的有大朵大朵盛開的菊花,顏色各異。細長花瓣極力伸張,開到轟轟烈烈的極致。

車站人來人往,都是揹負大包行李,連拖帶拿,負重前行,行色匆匆。有一個黑瘦的中年男子,拖著兩個塑膠編織袋,挎著一個大包,背上伏著一個熟睡的孩子,置身這樣嘈雜熙攘的環境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