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眼神,曾叫他有種剋制不住的惱怒。如今回想起來,他才發現,他之所以會突然那麼生氣,是因為,她的那個眼神,那個敢怒不敢言的倔強眼神,下意識裡叫他聯想起每次他跟秋陽吵完架後,吵輸了的秋陽便總以這樣的眼神在看著他……一種明知道不會贏,又不甘心輸,只能無奈忍耐下來的眼神……
那一刻,李穆心頭忽地就是一陣抓心撓肺。因為他突然間發現,比起那林巧兒來,似乎這個阿愁,這個跟他的秋陽長得沒一絲兒相似之處的阿愁,倒反而更像他的秋陽。
前世時,秦川就有個很不好聽的外號,他的對手都稱他為“狼蛛”。因為他於動手之前,總習慣於不動聲色地佈局,然後一招制敵。這一世的他,顯然也沒改了這樣的習性。便是他心裡急於求證著阿愁和秋陽之間的關係,他也沒有倉促行事。也虧得如今的他出身富貴,不缺錢也不缺人手,所以他只用了半個上午的時間,便把有關阿愁的身世給打聽了個一清二楚。
然後,他便繞著圈兒地忽悠著二十六郎來找阿愁,再然後,他們就來到了這裡。
而,雖然他剋制著不想讓自己顯出痕跡,可站在阿愁的家裡,他忽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所以,那二十六郎應著莫娘子和鄭阿嬸的招呼,於窗邊的竹榻上坐了,他卻沒辦法安靜地坐著,所以他才站在門口處。
叫他沒想到的是,阿愁竟就這樣冒冒失失地撲了進來,且還差點就直接撲到了他的身上。
她撲過來時,因猛地剎住身形而下意識縮在胸前的雙拳,那因險些撞上他而吃驚挑起的眉鋒,那抬頭看向他時,脖頸揚起的角度,以及那眉梢眼底種種種種熟悉的感覺,卻是於一瞬間,就叫李穆認了出來……
雖然換了一世,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副身軀,眼前之人……
實實就是他的秋陽啊!
那一刻,若不是阿愁及時後退了一步,他險些沒能剋制住自己,就這麼撲上去抱住她了。最終還是她眸光裡的警覺,令他用力握緊拳,指甲狠狠掐進掌心裡,才好不容易剋制住那份衝動。
他這邊於腦海裡翻江倒海著時,那眼眸中不自覺放出一股兇光,卻是驚得阿愁本能地就避開了他的眼,假裝他不在場一般,跟其他人答起話來。
而,沉浸於震驚中的李穆,自然是沒有聽到身邊眾人的說話。他正死死盯著秋陽——不,如今她叫阿愁了——他死死盯著她,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她還記不記得前世,記不記得他……
直到二十六郎忽地拉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
他垂了垂眼,默默收斂起內心的震動,再看向阿愁時,已經是一臉的平靜淡定了。
雖臉上平靜了,他的心底依舊起伏盪漾著,特別是,當他注意到,她那豆芽菜一般營養不良的小身板兒,李穆忍不住就是一陣心疼。他幾乎不敢想,她於慈幼院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眼下雖然被個正經人家收養,卻偏偏是個下九流的梳頭娘子,且還是個和離的婦人……那一刻,李穆險些兒就想直接擄人走路,直到阿愁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裡。
“……這不公平,”阿愁繞過兩位王府小郎君,直接跑到莫娘子的身邊,伸手握住莫娘子的手道:“若是我藉由小郎的勢力入選,於其他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事。再說,我師傅說過,靠著別人得到的東西,永遠都只是別人的,只有靠著自己得來的,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她看看二十六郎,再看看二十七郎,見他眼眸裡那種叫她莫名有些不安的光芒已經斂去,便向他笑了笑,又衝著二人行了一禮,道:“多謝兩位小郎的好意,成也好,敗也好,還是讓我靠我自己吧。”
“有志氣。”二十七郎忽然道。頓了一頓,他看著她,卻是微微一挑那線條優雅的唇角,笑道:“那麼,就讓我看看,你能走多遠吧。”
這句話,明明聽上去沒毛病,可不知為什麼,阿愁就是覺得,他這竟像是話裡有話一般。
她那裡不解眨眼時,只聽二十七郎又道:“這事兒總要到年後才能有個定論的,也不急在一時。至於今兒嘛……”他伸手摸摸鼻子,看向二十六郎。
二十六郎立時會意,充著個打手道:“不過,昨兒你把我家廿七撞傷了的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廿七不跟你計較,是他心善,可昨兒是我帶著他出門的,你傷了他,我這做哥哥的可不能當作沒看到。”
阿愁一陣無語。她看看莫娘子,又看著二十六郎無奈道:“你待要怎的?”
“這個嘛,”二十六郎笑得一陣憨皮臭臉,“除非你陪我和廿七去逛廟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