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經驗,只要不出意外,時間長點,自然就會慢慢痊癒。短則三五月,長則一兩年。痊癒的好處是生活方便,心裡安穩,壞處是更加分不清虛實,回憶往事時總想不清楚是真的發生過,還是隻在夢裡發生過。這也是導致他忘性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喜歡回憶的原因之一。
胡人不務農桑,亦鮮有讀書出仕者,生於邊塞還能從軍,城市裡則基本從事第三產業。蕃坊居民,多是手工藝人及做買賣的商人。規模做得大的,均在西市蕃舶街有正經鋪面;本錢不夠的,就在院裡搭個棚子,院牆上開個窗洞,賣點自家產出的物品。原則上這是不被允許的,但里正坊長都是鄰居熟人,官府又管不到些微細枝末節,便成放任自流之勢。到西市遊逛採購的人,順便拐進蕃坊看看風土人情,買點特色產品,漸成慣例。時間一長,原先坊市壁壘分明的格局自然打破,變成坊中有市,市坊混雜。
大多數居民對這一變化都是歡迎的。畢竟,擺個小攤開個小店,甚至設個私娼弄個賭坊,都是增加收入的路子。只不過,如此一來,也就滋生了勾引以宋微為代表的遊手好閒青少年不務正業的肥沃土壤。
宋微提著藤條筐,一路晃晃悠悠。太陽剛出來,遊人顧客沒這麼早,巷子裡往來的人不多。倒是兩邊小店都已經卸了板子,各家忙忙碌碌,正在做準備。
賣胡琴的老頭咿咿呀呀調著弦子,抬眼瞧見宋微,探出身笑道:“這不是宋小郎麼?宋小郎大好了?預備幾時娶親呀?”
“小郎”本是對少年人的禮貌稱呼,奈何宋微名字不對。微小微小,這都十八歲了,一條街瞧著他長大的還“小郎”“小郎”地喊,充滿戲謔意味。
對面賣胡服的男人聽見,也探出身來,指著宋微的腦袋:“娶親哪能戴這尖頭帽!”伸手取下掛鉤上一頂紅豔豔的帽子,“來來來,換這個,鴛鴦紅錦大雙喜!”見宋微不理他,兀自嚷嚷,“只要你宋小郎肯換,我老塔這頂帽子白送!昨日有人出五十文,老塔都沒捨得賣給他!”
都知道宋微因個女子被人打破了頭,各家鄰居紛紛伸頭探腦瞧熱鬧,嘻嘻哈哈,笑聲不絕。一時夏語、回紇語、波斯語混雜,眾人交流無礙。宋微放眼望去,牌匾旗幡上也是幾種文字並列,大概認得十之七八。
蕃藥攤子的老闆娘扔塊石頭過來,媚笑:“宋小郎,收了奴的定情物,夜裡記得千萬要來敲門哪!”
宋微低頭一看,居然正經是塊乳香,專治跌打損傷。笑眯眯塞進懷裡:“省得省得,只要你肯弄點曼陀羅放倒你家漢子,我就去敲門。”
前方食肆的老婆婆衝他招手:“宋小隱不要跟他們這群下流坯說話,婆婆給你煮餑餑吃。”
宋微高高興興過去,坐在牆簷下的小桌子旁。邊上是烤胡餅的大磚爐子,烘得渾身暖洋洋的,坐下就不想動。看他笑話的鄰居們笑過了癮,又都各自忙碌去了。宋微半趴在桌子上,懶懶地支著下巴,只覺舒爽無比。好似有記憶以來,從不曾這麼自在舒坦過。
老婆婆在屋裡煮餑餑,看爐子的小姑娘掏出塊芝麻燒餅,放到宋微面前:“小隱哥哥,這個給你。”一面說,一面不停地衝著他笑,臉頰被爐火映得通紅。宋微心想:小姑娘長得不賴,大了定是個美人。舌頭打滑,就要說幾句輕薄話兒調笑調笑,想起這祖孫二人稱自己小名,關係定然不比尋常,忍了忍,嚥下去了。活了幾輩子,才初次體會到異性的誘惑力,宋微覺得自己有點兒失控,總好像不由自主想要證明點什麼。
小姑娘往他身邊蹭蹭,離得更近些,面帶憂傷之色:“小隱哥哥,好多天不見你,你的傷好了麼?”
剛出鍋的芝麻燒餅外脆裡酥,宋微一口咬掉小半個,鼓著腮幫子點頭:“好、好了……”
小姑娘繼續憂傷:“小隱哥哥,你真的……真的要娶高家的佩娘麼我……我……”
老婆婆送餑餑出來,宋微趕緊起身接過,含混道聲謝,就著湯水把燒餅嚥下去:“你聽誰亂講呢,沒有的事。”
小姑娘半信半疑看著他,更憂傷了:“如果你不娶高佩娘,官府會不會抓你進牢獄?”
宋微傻了。含著半塊面片,問:“你這都聽誰說的?”
“小夏哥哥說的啊。他說如果找不到高佩娘,高家會告你,告你……勾引殘害良家婦女……”
小姑娘聲音越說越低,卻足夠叫人聽個清楚完整。
宋微一拍桌子:“他放屁!”
小姑娘嚇得一哆嗦。
“正好我要找侯小夏,看他那張爛嘴還能放出什麼狗屁來。”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