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芳菲樓甲字號上房內,紫顏不動聲色地看著對面的女子。隔了珠簾,猶能見她用紅紗遮面,滿頭珠翠無聲地晃動,掩映著她的侷促。
紫顏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對方花了百兩黃金特意請他出府,四人大轎把他抬到此處後,又累他多等半個時辰。姍姍來遲的美婦雲遮霧擋,進內室後始終不出聲。如此故弄玄虛卻大手筆的客人,紫顏尚是頭回見到。他並不心急,兀自斜倚在臨街的雕欄上,喝茶的姿勢彷彿飲酒,時不時橫波瞥那珠簾一眼。
“依先生看,妾身當是何樣之人 ?'…87book'”良久,簾後徐徐傳來一句問話。每個音像踩了拍子念出,字字生香。
紫顏搖晃著手中的杯,綠尖尖的茶葉悠然浮沉。
“夫人身份貴不可言,何須我妄加猜測?”
沉吟片刻,她方道:“久聞鳳簫巷的紫先生掌參造化,學究天人,妾身想請先生解決一件難事。”
“但說無妨。”
“妾身愚鈍,不知何以事夫。”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起身徘徊,影綽的身形茫然地飄蕩,像無根的浮萍。
紫顏眯起眼,細細地彎著,兩道目光是上弦月的清輝。他凝神嗅著四周輕拂的香氣,渺渺地鑽肺滲腑,沉沉入夢。這是宮中獨有的瑞麟香,自那貴婦身上迢迢而來,她千方百計隱藏的身份不知覺悄然透露。
“在下別無長處,只會調脂弄粉,夫人如想改換容顏,才能用得上在下。”紫顏見她沒有說下去的意思,直截了當地道。難得他自稱“在下”,那女子卻沒有察覺。
“先生睿智。夫主青春正茂,可惜妾身年華老去,怕無法長伴君側。不知是描容修顏,再獲夫君愛寵好呢,或是忘卻本來面目,做一個平常人更好。”
玉音飄搖,這幾句不無苦楚。她佇立珠簾之後,透過空隙看簾外的男子,盛名之下的他,究竟有幾多本事?
“夫人身居天闈,輕言離去不怕軒然起波?即便想做平常人,也不是輕易就能習慣的罷。”
她渾身一震,此人竟一語道破她的來歷。嘆息一聲,她掀開珠簾走了出來。這女子松鬢扁髻,上插金花簪並翡翠珠鈿,耳鬢貼了幾朵淡白時花。一身紫瓔珞紗衣,配上墨玉女帶,雖是貴者衣著,並無半點椒房妃子的裝束。
她緩緩揭開面紗,像剛出水的一莖蓮花,嬌豔花瓣上有出塵的清香,只是微微開過了季節,神思裡有濃郁的倦意。她矜持地打量紫顏,遞出試探的眼神,道:“先生不敢助我離宮?”
紫顏發出一聲輕笑,寬大的蟒龍葛衣盤在雕杆上,如蟄伏的獸與她炯炯對望。
“貴妃娘娘,請恕在下眼拙,此時方認出娘娘,實是失禮。”他也不起身,隨手放下杯子,坐直身子向前略欠了欠,“尹娘娘千金之軀,須知改相便會改命。若真能拋卻雜念,把性命交予紫某之手,在下自當竭盡全力,達成娘娘所願。”
未曾想紫顏能一語道出她的姓氏,尹貴妃愕然半晌,眸子裡的光漸漸安定。待靠得近了,看清他妖魅入骨的姿容,她忘了要說什麼,默默在他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了,離他僅一丈之遙。
他明知她地位尊崇,卻始終懶散淡定,一雙高筒氈靴自葛衣下面伸出,徑自翹到了倚欄上。這通身的氣派架勢狂傲不羈到了極點,她卻越看越覺自然,並不怪他逾越。
沉默了半晌,尹貴妃想起來意,目不轉睛地盯了紫顏那雙靴子,珠唇吐玉地道:“你怎知是我?”
“娘娘忘了,瑞麟香乃墟氓國所貢,宮中遍燒此香,娘娘聞慣了故不以為意,卻可輕易得知娘娘來處。等見到娘娘顏貌如龍光秀異,頸項似綵鳳非常,便可斷定娘娘是后妃無疑。”
“椒庭諸多妃子,你如何知道是我?”
“能出入宮禁無礙者,大內除了貴妃娘娘更有誰人 ?'…87book'”紫顏說到此,心下亦是怪怪的。尹貴妃雖比皇上年長,但最得聖眷,寵耀後宮一時無兩。在此時尋到他紫顏,似乎未雨綢繆了些。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先生不涉那名利聲色之地,自不會憂心容貌衰退。”她頓了頓,瞥了眼他的灼灼美顏,心想,若有他一分顏色好,皇上便不會心生倦怠。如此一想,不覺悚然,好在紫顏的盛名尚未傳到宮裡去。
他聞言,站起身走出兩步,探手去撫她的臉,尹貴妃吃驚望去。他是處變不驚的神,指尖冰涼如石,彷彿一把撈住了她的心。
“命宮光明瑩淨,福德宮五星光照,娘娘福澤深厚,可喜可賀。若在下沒有估算錯,娘娘今年二十有八,流年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