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的地方拭淨。紫顏見他不懼那死屍,便放心離開了。
等紫顏一走,長生顫抖的手又按上那人的臉,混亂且迷茫。血跡早幹了,他的手撫過硬邦邦的傷口,像鈍刀吱吱在磨。他似乎聽到骨折的聲音,心驚肉跳地鬆開了手,幾步跳離了榻邊,遠遠避開那個不幸的人。
晚間,長生吃飯時仍想著那張臉,被毀去的是怎樣的容顏,背後又有如何慘烈的故事。他出神地嚼著菜飯,手一抖,差點把湯送到鼻子裡,惹得紫顏輕笑不已。
“在想那人的面相?”
長生應了,問:“少爺,你我的面相可算好?”
紫顏搖頭,“我的樣貌過於妖冶,由面相看亦不是長壽的命。你便不同,從此後會多福多壽,安康到老。”
長生訝然推盤,停箸茫然。紫顏含笑看他,竟露出頑皮的笑容,“人活成老不死有什麼趣味?風光五十年就足夠了。我不要長命,我要好看。”
可是,他怎能失去少爺。長生忽然心慌起來,澀澀的苦從嘴裡滲出,身子疲倦得猶如遠遊而回。他無力地倚在桌角,抬頭看紫顏。少爺平靜的面容就像瓷器玉雕,燭火在他臉上折射剔透的光芒。是這樣完美的少爺啊。
長生不敢設想春花凋殘、秋葉枯萎,他要把這片刻的容光都留住。
“我想學易容。”他突兀地說了這一句。是的,唯有他學會易容,他才可能改變紫顏的相貌,甚至命運。
紫顏詫異地望他,半晌,才聽懂了,欣喜地站起,拉了長生的手飄然轉了一圈。
“你終於肯學易容了,真是難得。”他俯看長生稚嫩堅決的眼神,聽見他怦然跳動的心。由今日起繼承這充滿魔力的妖術,是非真假就在針線與刀石中消磨、書寫、偷換。
紫顏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上,平攤開,嚴肅地道:“我將傾囊相授,你切莫辜負了我。”
切莫辜負。長生痴痴地凝視紫顏,他的心猶如飢渴的土地,正期盼一場傾盆的雨露。
鳳燈下,香案上,紫顏擺出一幅幅帛畫。先是眉、眼、鼻、唇、耳,再是五官齊備的面容。無數的臉面呈現在長生面前,零零落落彷彿前世今生的片斷,每張面孔後各有故事。脈絡隱藏命運,線條向上或者向下,就是截然兩條道路。
長生摸索那些帛畫,像雛鳥奮力振翅等待飛翔,眼睛裡漸漸放出光彩。
“把這些記熟了,再看我親手易容就簡單得多。”紫顏微笑,循循善誘,“今晚,和我一同幫那人改容。”
飯後,長生隨紫顏進入瀛壺房,薰風解穢,悠然飄身而過。他頭皮發麻,看少爺抽出針、刀、線、剪並各色染料,俏粉嬌泥,擺了滿滿一桌。搬正那人的臉,紫顏先抬起死人的左手,問:“你看這裡有何古怪?”
死者緊緊握拳。長生愕然指出,道:“莫非此人死時極為悲憤?”緊扣的左拳骨節盡突。要怎樣的決心才可將一生抹殺,於血肉翻飛中勾卻前塵。長生哀哀地看了那沒臉的人,想,若此刻在榻前是他的至愛親朋,會是怎樣肝腸寸斷。
紫顏搖頭,“不然,這不過暗示他是自殺,在被擒之前寧願自毀容貌、自割喉舌,也不想被對方拿住招供。”
這人手持利刃,自傷身體必然用盡全力,故左手會不自覺緊握。長生想通這點,崇敬地望向紫顏。想不到這些仵作刑獄之事,少爺亦所知甚詳,可見易容一道博大精深,先前對此道的鄙薄不由漸漸消除了。
“迴旋刀,迴旋刀。”紫顏喃喃念著,那傷口如張開的花蕊,把人肉割成一稜稜的,慘不忍睹。“只一刀便能血花九出,當今天下沒幾人有此功力。”
長生悚然一驚,回想那鷹鼻男人陰戾的相貌,泛起難言的窒息感。
紫顏嘆了口氣,道:“此事疑點太多,叫螢火來。”
螢火。又是那個討厭的石頭人。長生不情願地應了,提了燈慢吞吞穿過庭院,來到螢火住的沉珠軒。
浮香暗動,清冷的月光照在軒外的池塘裡,別有種幽寒肅穆的氣氛。撲的一聲,有蟾蜍驀地跳入水中,翻起水聲嚇了長生一跳。他縮了縮脖子,左右猶疑地看了看,遠遠立在門外拉長嗓子喊:“螢火,少爺叫你——”
螢火躬著身從軒裡走出,俊秀的臉死氣沉沉板著,沒有一句言語,默默跟在長生身後。長生忍不住,別過身趨向他。螢火劍眉一挑,雙眼如狼戒備發光,反把長生一肚子的話噎了回去。
長生沒好氣一甩袖,這個螢火向來只比死人多一口氣,居然敢給自己臉色看。罷了,由他去少爺面前出醜,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