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了明月的牌位,她似笑非笑踏入喜堂,恭賀聲唱禮聲不絕於耳,她一一照做,心裡想的唯一念頭,是她嫁了明月。有情人就要終成眷屬,無論天涯海角。
當喧囂漸漸遠去,蝴蝶送完賓客,哭喪了臉回到錦瑟的新房。大紅的床上,寫了明月名字的牌位赫然平臥,令蝴蝶心驚肉跳。
“車子備好了麼?”錦瑟平靜的聲音不帶一絲遺憾。
“備好了。”蝴蝶語帶哭腔。
錦瑟冷冷地道:“你哭什麼?歡喜送我去了才是正理。紫先生為你留了數百金,改日尋個好人家嫁了,別像我到老了蹉跎日子。”
“姑娘,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要去死啊!”
不要去死。太晚了,錦瑟想,已經決定的念頭根深蒂固,抹不去了。鏡中,她有完美的容顏,一如往昔,一如若干年前她相伴於明月的身側。那是她最想要的日子。
她伸手進懷,拿出紫顏相贈的那張方子。他看透了她決絕的心,成全她,還她當日的容貌。可他心中仍抱有世俗的憐惜,不忍她就此別於人世,那細細的一行行字,透著人世間對她最後的挽留。
到底,還是放下了。她把紙疊好,塞在枕頭下。拾起明月的牌位,錦瑟依靠上去,彷彿有暖燙的熱流傳來。這樣好,不孤單不寂寞了,陪伴他去那地老天荒之地吧。
黑夜中,一輛車馳向村外,遠方寒山漠漠,是縱身一躍最好的去處。生是明月的人,死是明月的鬼。錦瑟嘴角微笑著,揮舞馬鞭沒入夜色。
彼岸
“這張臉修得好麼?”
問話的是一個鷹鉤鼻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卻頗為陰鷙晦暗。長生站在紫顏身後向榻上覷了一眼,血肉翻滾的一張臉,早辨不清眼口鼻,慌忙收回目光鎮定心神。
紫顏搬過那身軀,拾起冰涼的手,又在那團血肉上摸索翻看。他身子一挪移露出些許空隙,長生不小心看多兩眼,忍不住喉間作嘔。這時長生體會出紫顏不沾葷腥的好處,若時常要給死人化妝,尤其是見識死狀極慘的面容,誰能咽得下肥膩的紅白熟肉?
“這生意我接了。”
紫顏一錘定音,那鷹鉤鼻男人立即歡喜起來,躬身長拜稱謝不迭。等長生送完那人回來,紫顏洗淨了手坐在那身軀前閉目沉思。
“你看出什麼?”紫顏問他。
長生不想少爺會考問,忙從上到下打量仔細,方道:“這人是男的,大約……三十多歲,身體強壯……不知誰和他有深仇大恨,把他的臉毀成這模樣。”
紫顏攙過長生的手,按到那身軀上,道:“此人全身僵硬,小腹鼓脹,屍斑以手壓會褪色,起碼死了五個時辰。”他手中突然閃出一片精光,一把鋒利的小刀劃破那人的手臂,極緩地流出血來。“有血流而出,這人死了一日不到,還新鮮得很。可惜這刀傷不是別人劃的,是他自毀的。”
長生駭然縮手退步,後怕地搖手道:“少爺你別說了!我頭回見死人,一時不慣,你容我緩緩。”
紫顏橫過一眼,素淨的笑容像蓮花一般盛開,一聲低低的嘆息從花心傳出。長生羞愧難當,紅了臉走近他,大了膽子去瞧那血跡斑斑的屍首。
這真是個不幸的人。長生看清了他血汙的臉,數十條或長或短或深或淺的刀痕橫貫其上,每一條翻飛的傷痕都暗示執刀者的堅毅。長生嚥了口唾沫,在紫顏讚許的目光下拾起他的手。指甲剪得十分整齊,右掌結了四個乾淨的繭,指節結實有力,該是懂武功的高手。
致命的一刀劈在胸上,碗大的血洞黑黝黝像張開的口。紫顏用刀片割破袍子,露出裡面被鉸爛的血肉。“唉,可惜你我不懂武功,看不出這回旋刀法究竟是何人所劈。”
“少爺可是在猜想剛才來人的身份?”
紫顏點頭:“他言辭閃爍,說這是被盜賊所傷的朋友。其實這人自殘身體,為的不過是掩藏身份。那麼這兩人的身份就極可疑。不但如此,這刀法霸道剛猛之至,劈得出這刀法的人也絕非等閒。我是越來越好奇了。”
他拉了長生的手放在那張臉上。手下稜角分明,突起的骨頭戳得長生心寒。
“這塊橫骨便是催命的符咒。”紫顏淡定地道,“躲不過的血光之災。”
長生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臉,連嘆息都是冰的,宿命還是巧合,天意或者人為。恍惚中他覺得自己也有過一塊不吉祥的骨頭,被硬生生抽去了,猶如修改命運。
怕紫顏看出他又在胡思亂想,長生乾笑兩聲,強作鎮定地取了絹帕,把榻上被血衣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