匝地哀聲,先是一陣如喪考妣的悲哭過去,接著萬眾怒號起來。恍如孤軍危城,田橫絕島,眼看大敵當前,強仇壓境,矢盡糧空,又不甘降賊事仇,抱著必死之心,在那裡痛地呼天,音聲悲憤。
響有一會,眾聲由昂轉低,變成一片悲怨之聲。時如離人思婦,所思不見,窮途天涯,觸景生悲;時如暴君在上,苛吏嚴刑,怨苦莫訴,宛轉哀鳴,皮盡肉枯,呻吟求死。
這幾種音聲雖然激昂悲壯,而疾痛慘怛,各有不同,但俱是一般的悽楚哀號。尤其那萬眾小民疾苦之聲,聽了酸心腐脾,令人腸斷……
這樂聲和銀索就是一張安全網,紅衣女子在這網上,像一個凌越在喧譁的人群之上的輝煌的小仙子,飛翔和俯衝。
她必須要做的事是避免像一塊隕石一樣墮落到腐敗的世界之中。她要保持她自己的色彩,她自己的光芒。
是天意選擇了她,把故事灌輸給她,讓她傾訴她自己。
她可以停頓下來,用幾個小時檢查一片枯萎的葉子,或者把玩一個睡著的僧侶的衣角;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從戰爭中的血肉廝殺橫屍遍野忽然轉入一個優美的女子在山溪裡洗她的秀髮;她能夠揭示蘊含在幸運的寶藏之中的遺憾之至;她能夠展現在榮耀的海洋中潛藏的恥辱之魚。
她講的故事似乎是關於神靈的,可是,她講述故事的方式卻是非神的,是用人的心靈在講。
她的肉體就是她的心靈。就是她唯一的樂器。
這個藏在一張清水臉和旋轉的舞裙之中的人,她有內在的魔力。
完全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場舞蹈的我像是被一根根的圓柱分割著,陷進了這似乎是我的故事又似乎不屬於我的故事的泥沼中。
這一連串的故事開初的時候,在表面上是有秩序和結構的,然後,卻突然像受驚的野馬亂了群。
我走出一個故事,僅僅是為了更深的進入另一個故事。
我說不清我的感受,可是這樣的反覆,會被招喚了活在身體裡的另一個“人”,驚喜著、顫慄著、充滿瘋狂,突然之間就有人給我看到了一個視窗,理所當然的,而長久以來未被發現的——可有任何野獸能像人那樣在仇恨上發揮出無邊無際的創造力?可有任何野獸能夠在仇恨的範圍和力度上與人相提並論?
然而情緒激動間,樂響突息,又和初來時一樣,大千世界無量數的萬千聲息,大自天地風雨雷電之變,小至蟲鳴秋雨、鳥噪春晴,一切可驚可喜、可悲可樂、可憎可怒之聲,全都雜然並奏……過了頃刻,群噪方是一收,萬籟俱寂。
伴隨這突如其來的一收,紅衣女子的喉間發出一聲低吟,羅衣從風,長袖交舞,從高處墜地不起。
第五十章
其他人如何我不知道,樂聲一止,我的神智頓覺清明,從剛才紅衣女子的“三上飛”舞姿中,我已經看出她的眼睛是盲的,這樣一摔,怕不摔出腦裂來?自然而然心頭一揪,想要跑上去看個究竟。
可是目光一轉,卻見周圍人群都仿若有些失魂落魄模樣,連離舞臺最近的太監小分隊也沒人做什麼舉動,安靜的過分。
忽然之間,二阿哥橫空出世,大叫一聲:“美人不要怕,我來也!”
這一叫實在太過飽含情緒,大家都驚了一驚,二阿哥卻已經跳起身,向臺上飛撲過去——好個消魂一撲,在我眼裡他和超人的唯一區別也就是他把內褲穿在裡面罷了。
“二阿哥!”
一派雜亂中,康熙驟然斷喝一聲,我隨之一凜:臺上白簾後那個操琴的人影呢?
完全是處於本能,我抬頭朝上看了看。
我看到頭上腳下懸在半空中那個黑衣人。
我一看到他,他的眼睛同時朝我一掃,我便如被針刺了兩刺。
“……護——駕!”
我大叫一聲,卻不管康熙,自己先衝了出去:那個盲女有古怪!
康熙的侍衛對“護駕”二字最能條件反射,我一掠出去,已有多人發動,將康熙圍了水洩不通,二阿哥卻著了魔似的,頭也不回,只管往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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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跑一面仰頭上視:黑衣人不見了!然而那種被針刺到的感覺猶如在腦。
“小瑩子——”我多衝了一步,剛一把扯到二阿哥袖子後幅,便聽十四阿哥急叫一聲,忙抬眼瞥處,哇~靠~,紅衣盲女顫巍巍從臺上站起來,正好面對我們,好端端的麗容居然扭曲無極限,眼眶裡還有兩道血線劃落下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