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往東朝著太陽騎,頗具朝氣蓬勃的象徵意義。時值冬末,二人未穿棉衣,有意讓身子受點冷,此時也正好。騎車運動的熱氣正與少穿衣服的冷相抵。
騎至古澌洲附近,便受不住了,脫掉春裝夾衣。“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領袖詩詞激勵他倆拼命往前踏,邊踏腳踏板邊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唱歌的空隙也不歇,昂首挺胸向著一旁緊伴著他們的長江分枝東滋河“嗚嗚——啊啊——噢噢——”地高聲歡呼,周身熱血沸騰,感覺有著使不完的勁。
太陽當頂時,二人渾身熱汗地抵達洲尾的龜尾碼頭。那兒是長江與其分枝東滋河的匯合處,放眼東去,江面遼闊如海,平滑若鏡,白帆點點,江輪悠悠。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揮斥方遒。充滿詩意的景象,把兩位本就志向遠大的青年,給鼓得像乘風破浪奮力前進的赫赫戰艦!
他倆找龜尾電排站建設工地的羊洲民兵蹭了一頓飯,又出發往北。
轉過洲尾,便又向著太陽了,不過,已換成西下的太陽公公了。
夕陽尚存半邊臉在西南的東滋口時,呂華樂與呂軍赫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樁“驚天偉業”,“凱旋”羊洲。
此後幾天,他倆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了腰疼背脹腿痠無力的滋味。當然,在他倆此後漫長的歲月中,這樣的滋味還有他們受的!
成了“回鄉知青”,生產隊長安排他隨副業隊一起到江中沙灘去篩石頭。他們住在南沙灘上的一個自搭帳蓬裡。男女勞力一二十人,吃住都在裡邊。吃的多是煮白菜、燉蘿蔔,極少有葷。偶爾打打牙祭,至少半個月才盼來一回。有回隊裡送來一塊又白又亮的豬板油,炊事大媽尚在鍋裡煉,熬不住了的民工們紛紛用勺子舀了喝,呂華樂也跟著喝了一勺。起初尚可,夜裡剛在鋪上睡著,肚子裡嘩啦啦響,急急鑽出帳蓬,挎下褲子便拉,倒把原來的一點剩貨都貼進去了。鄉親們笑他:“真是知識青年,還沒得喝豬油的肚福!”
天黑後大夥兒無事可幹,除了偶爾有輪船路過時一塊兒“過過眼睛喜事”,再就是躲進帳篷,圍成一圈,不分男女,腳伸進被窩裡打撲克“坐對家升級”。有位大些的青年會吹笛子,他便拜人家為師,個把月後就能有板有眼地吹奏《揚鞭催馬運糧忙》、《挑擔茶葉上北京》了。幹活,分給呂華樂的就是挑。挑著一擔一百多斤的卵石,從篩石坑裡往沙灘北緣走,走個一里多遠後,再上寬不盈尺的跳板,一顫一顫地挑進船艙。至臘月二十八,離開沙灘、回家過年之前,呂華樂的嫩肩膀已被撕下幾層皮,露出紅絲絲的新生肉。他從不吭聲,只是夜裡睡上混鋪時噓一噓,也不抹藥,免得別人又挖苦他“知青”。人也瘦了一圈,黑了一層,但個子卻竄了上來,像瘋長的棉杆。
春節之後,隊長派他一門好活路:到高州肉類聯合加工廠去養豬。他甚為高興,私下以為是對他去年回鄉咬緊牙關挺著打響了第一炮的獎賞。他生平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到高州,興奮、得意溢於言表。
住在肉聯廠的民工宿舍裡,每個寢室住四人,四張床,自帶的被褥、臉盆、碗筷。隊裡每月補9元伙食費,另借支3元,計有12元可自由支配。同事吃肉包子,他只吃饅頭;同事吃兩角錢一個的蒸肉,他只吃茄子豌豆白菜辣椒,最多買個五分錢一小碗的燉雞蛋開開葷。節省出來的伙食費,他用來買書看,買乒乓球褲和運動衫、足球鞋等。
活路很苦,每日早上7:30準時上班,到包給自己的豬舍。豬舍裡騷氣沖天,滿圈豬糞,豬崽或壯豬一見他跨入便拱拱地湊上來。他首先把豬喚到裡欄,關上柵門,清掃外欄的糞入豬舍後牆外的集糞池。用自來水沖洗淨外欄,再把裡欄的豬放入外欄,又關上柵門,清掃裡欄。如此迴圈,每班共需清掃16個這樣的豬舍。髒,他已習慣,哪怕腳丫裡惡癢流水,夜裡見熱癢得難以入眠,他也已能忍受。累,一班下地,他腰弓背駝,腿臂痠軟,只要一躺上床,便沒事了。有位女師傅是武漢知青,人長得挺秀氣,身材嫋嫋娜娜的,常常當眾把飯缽裡的“剩肉剩魚”扒拉到他的缽子裡,他窘得四臉鮮紅,可心裡卻又暖又癢,受用無比。
傍晚有兩個多小時的空暇,他還邀伴去逛高州鬧市,進商店,鑽書店,腰包裡沒錢,過過乾癮;,遊高州十幾個碼頭,看輪船尤其是“江字號”,看幸福的遊客,分享別人的快樂;到電影院門口看海報看劇照看故事簡介。有時確實忍不住了,便把手中已捏出汗的一毛錢心疼地交給售票員,津津有味地看一場《白毛女》、《江姐》之類。此後,則要興奮個十幾天,每天夜裡躺在床上與同事摸黑講電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