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我們決定,明年我們要一起去巴黎……不過明天的事誰知道。
是啊,明天的事誰知道呢。
大學時平安夜一宿舍狂歡,德國姑娘喝醉了,用並不清楚的英文一遍遍問她,Jean,為什麼當初明明那麼相愛,最後會覺得彼此面目可憎呢。
她應該也是喝了不少酒的,笑著答,親愛的,我不怕面目可憎,卻怕有始無終。
搖頭一笑,她放了二十歐在演唱者的吉他盒裡,甚為慷慨,然後用英文緩緩問,吉他可不可以借給我?
流浪藝人爽快地把吉他遞給她,天真有些羞澀的一笑,開始撥絃彈唱。
有些生疏的琴音,乾淨的聲音,一如那時陳勖教她彈吉他,她在他的目光下,笨拙卻認真。
你向我要什麼呢,溫柔或是永恆?多麼瘋狂的幻想……有種瘋狂事,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叫愛情,就這樣夜夜看著天慢慢的亮起來,想著你,和不值得一提的愛情。
自從他離開的那天起,她再也沒有碰過吉他,也沒有想過繼續學下去,而她始終只會這一首,現在依舊能彈出來,因為當初曾一遍遍地彈過,她的手指記得那些旋律,她的心也記得,如同魔咒,一生難以走出。
曲終竟然有人喝彩鼓掌,她還了吉他致謝,捂著發燙的臉,也就是在異國他鄉,沒有人認識她,也沒有人聽懂,她才這樣放縱一回。
……
腳步往前移動,卻又停止。
不過十米開外,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橋上,竟是秦淺。
他穿著一件黑色風衣,雙手把在護欄上,俯瞰橋下的河水。
“真巧。”令天真意外的,不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而是她這個不苟言笑的上司居然會在大晚上一個人站在這裡看夜景——這實在不像他這個年紀和性格會幹出來的事情。
“唱得很好聽。”他頭也沒回,依舊望著遠處,迷離的燈火淡淡地投映在他臉上。
“唱著玩的。”天真乾笑,有些不好意思。
“喂。”她喚他,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在他轉身時扔給他,他穩穩接住。
“一歐元買你的心事。”她笑,效仿《卡薩布蘭卡》裡的場景。
“記者想知道我心事的時候,可是花了大價錢也很難如願。”
“可是記者沒有運氣碰見你獨自站在巴黎街頭髮呆。”
秦淺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是這樣年輕,或許有傷心過往,但唱完悲傷的歌,仍舊可以開心言笑。
“I suspect that under that cynical shell you are at heart a sentimentalist。 (我懷疑在你憤世嫉俗的外表下,你的內心是個性情中人)。”她念臺詞,晶亮的水眸望著他。
“A lot of water under the bridge。”他說,也是用的臺詞。
天真靜靜地望著他,他點燃一根菸,緩緩吸了一口。
他回答的是,過去的事有如逝水。
這一句,用得這樣地好,這樣地精彩。
天真忽然對他有些好奇:“原來你也喜歡這部電影。”
“知道這部電影和知道美國總統是誰一樣,都沒什麼好稀罕的,”他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漠,“英格麗 褒曼在裡面的衣服搭配得非常出色。”
天真吐舌,果然三句不離本行,她點頭:“我最喜歡那套白色無袖洋裝,裡面是條紋打底衫,白色細腰帶,剪裁太美了。”
“你還知道什麼叫剪裁?”秦淺輕笑,語氣中不無嘲諷。
“老闆,你必須學會信任我,”天真不服氣,“否則不利於工作和諧。”
……
不知不覺一起並肩往前走,卻似偷得浮生半日閒。
夜色裡的艾菲爾鐵塔近在眼前,燈火通明猶如金色水晶堆砌而成。
天真抬頭看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太過美好的事物,總會讓人覺得不安,比如幸福,比如愛情,後來才知那些渾身輕飄飄的日子如此寶貴,需要好好珍惜,因為之後會漸漸乏味,甚至殘酷。
想來人生真正的歡樂時光,也許一輩子加起來不過兩三年,餘下要麼醉生夢死,要麼強作歡顏,如果沒有四大皆空或者乾脆辭世的勇氣,只得繼續生活下去,看中行色匆匆中別人眼眸裡的自己,漸漸灰頭土臉,漸漸發如雪,鬢如霜。
“我曾經答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