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取,快去取』龍主吩咐魚婢照辦。現在城裡,生氣的人最大。
等候取鏡的片刻時間,破廳裡,氛圍凝重。
『我沒有心愛的人,我心裡,誰也沒有,你只能殺我一個人洩恨。』延維口氣僵硬。這幾句話,是說服他,亦在說服她自己。
『有或沒有,窺心鏡一照,你想藏都藏不住。』
龍主試圖插嘴,手上的療傷法術也沒有中斷:
『呃,二哥,這不太公平,倒黴被她愛上,卻壓根不愛她的人,萬一照在窺心境上,那——』對啦!他就是擔心窺心鏡裡會照出他家兒子呀呀呀……
『算那人歹運,就像雲楨歹運遇上她。』西海龍王不留情面道。即便窺心鏡裡照出天帝老子,他照樣會殺上天界去。
延維雙拳掄得死緊,身軀因為禁咒蛇的毒液,正逐漸失力。
每一次吞嚥津液,都覺得辣痛,蛇軀纏得太紮實,幾乎要奪去呼吸,腦袋是昏沉的、脹痛的,她勉強維持理智,她知道窺心鏡……她收藏的書籍裡,提及過這件珍物。
窺心鏡,照心不照人,它是誠實之鏡,照出私慾貪婪黑暗一面,以及——
不能說、不想說的,秘密。
她認為,她的心,是空的,或者,是黑鴉鴉一片。
她可以理直氣壯告訴西海龍王:我、誰、都、不、愛!
若他想找出她最愛的人,用以折磨她心愛之人,來代替折磨她,那麼,西海龍王這個想法,只能落空。
她愛的阿孃已經死去,他折磨不到她。
可是——
她怕窺心鏡照出不該出現的人!
出現她以為自己並沒有愛上,實際卻已在心裡生了根、萌了芽,滿滿佔據的身影!
她怕!
她應該不愛他,只不過是擁抱過、吻過、摟過、只不過……他是第一個那麼靠近她的人,他不一定會被窺心鏡照出來……
萬一會呢?
萬一,會呢?
萬一,她這半年裡總是夢見他、想起他、二遭窺心鏡誤以為那代表著什麼情呀愛的,將他映上鏡面,如何是好?
她十指陷入掌心,方才奮力搬動瓦礫所割出的細小傷口,一點也不覺疼,連頸項上無數的牙洞和爪洞,她亦完全無感,她一心急欲思忖應變方法,時間不等人,取鏡的魚婢已經返回……
腦子裡浮現誰的模樣都好——勾陳,負屓、參娃、魚姬、睚眥,甚至是四海龍王……誰都好,獨獨不能有他!
若她能言靈,乾脆將心給挖出來,藏主,不讓窺心鏡照向它,或是乾脆捏碎她的心,搗爛它,教誰都別想從它汕頭找到任何『萬一』!
她會這麼做,她會!
魚婢手上捧著石匣,匣蓋未掩,裡頭一面樣式古樸無奇的銅鏡,鏡面黯淡無光,帶些黝墨,鏡面外圍,鏤以旋舞仕女的圖案,鏡框下方,繫有兩顆水色銅鈴。
延維額上冒汗……在海中,她竟也會冷汗直流。她看著西海龍王拿起窺心鏡朝她走來,一步,一步,跫音震震,銅鈴跟著發出玎玎聲,逼近她。
那面鏡,流溢著淡淡瑩綠,一閃一閃,忽明忽滅,鏡面……彷彿活生生,在動。
『把她最珍惜的人,照在鏡面。』窺心鏡抵近她面前,延維閉上眸,撇開臉,不去與窺心鏡交集視線。
藏起來……快藏起來……放空……什麼都不要去想……別再這種時候,浮現出來……
她咬住下唇,用了好重的力氣,咬出滿嘴的血。
窺心鏡間的瑩綠,躍閃得更快更劇,突地,黯色鏡面填滿刺眼光芒,那亮度,連合上眼臉,還能感受到它的強烈。
她耳邊,聽見西海龍王說;
『……一個女人?』
是她的阿孃,顯現在鏡面上。
沒關係,她阿孃已經死去,西海龍王想鞭屍也做不到,她不擔心。
延維屏息久久,要自己只想著阿孃,只想著兒時與阿孃的相處點滴,除此之外,不可以再有第二個人……
阿孃。阿孃。阿孃……
她阿孃在漆黑的眼簾前,面容清晰,依舊美豔無雙,依舊明眸皓齒,未曾隨著歲月流逝而老去。
阿孃看著她,記憶中,高身兆的孃親,總是俯睨著扔是矮娃兒的她,帶些遙遠距離,此刻的阿孃卻不一樣,她平視著她,好似兩人等高,阿孃慣用的似笑非笑語氣,問著她:
你在護衛一個男人?聲音,冷冰冰的,每次阿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