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也跟著男人們幹些力氣活,但更多的時候根本找不到活幹,只好努力地照顧家人。
這些女人們瘋了一樣地能吃苦,她們揣幾個饃,腰裡塞一張塑膠紙,帶著一隻天大的編織袋就敢進林子。而且一進去就好幾天不出來,晚上把塑膠紙往結滿冰霜的草窩裡一鋪,裹著大衣躺倒,一晚上就捱過去了。
不像我們,早上去出,晚上回家,走也走不了多遠,去到的也都是幾天前去過的地方,採摘的也只是這兩天新長出來的。
木耳生長的速度極快,尤其在下過雨後。但採木耳的人一多,它的生長就根本趕不上採摘的速度了。
我媽決定不和他們爭,她要去一個大家都沒去過的地方。有一天,熱西達再來時,她和他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話。於是等下一次熱西達再來時就多牽了一匹馬。我媽和我叔叔帶著兩幅布料、幾包方糖和幾瓶罐頭作為禮物跟著去了。這一次去了整整一個禮拜。
熱西達家的氈房孤獨地紮在後山一帶的邊境線上,那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跡罕至”。那裡的林子更深密濃稠一些。我媽帶去的幾隻編織袋全都滿了。因為塞得太緊,還捂壞了很多。那一次是我們採木耳生涯中最輝煌的一次。
但沒過多久,我媽新開拓出來的陣地又給攻下了——第二次他們倆再去時,發現那裡也開始有人在活動了。野地裡四處都有駐紮的痕跡。他們能去到的林子,能發現的倒木,全都留下了刀子剜過的印記。於是那一次,根本就是空手而返。
我媽真恨不得跑到蒙古國那邊去找,看還有沒有人跟她爭這碗飯。
在等待我媽他們回家的那些日子裡,我天天站在門口的草地上,遙望四面群山——那些森林,那些大幅傾斜的碧綠草坡,還有我看不到的、山的另一面的巨大峽谷,高聳的崖壁想象那些我尚不曾去過的地方,是怎樣在他們的腳下、在他們眼裡,因變得過於熟知而再也不能令人驚奇了。並因此對他們隱蔽了某種強大的力量。那會是什麼力量呢?我久久地張望。這時,遠處有人群影影綽綽地過來了。我又看了好一會兒,我不認識他們。他們走到近前,疲憊不堪,背上背的行李破舊龐大。他們在我這裡買火柴,然後用塑膠紙把火柴包好,小心地揣進貼身衣服的口袋。我目送他們遠去,他們因深藏著一匣火柴,而在身影中竄動著火苗。他們去向的地方肯定不是我所知道的這山野裡的某處——而是與山野無關的,僅僅只是有木耳的地方。
就在那一年,據說甘肅寧夏一帶鬧旱災,很多內地農民湧入新疆討生活。橋頭也來了很多。那些遭過天災的人和其他的打工者很不一樣,他們遠離人群,從不和我們有任何往來。甚至都不到我們深山聚居點的商業帳篷區買東西,不在我們的飯館吃飯。他們隨身揹著鋪蓋鐵鍋,扛著麵粉糧油,成群結隊繞過沙依橫布拉克的帳篷區,遠遠地走著。過很久之後,還會再遠遠地出現一次。還是隨身揹著鋪蓋,扛著塌下去一大半的麵粉袋,成群結隊往回走。我們永遠搞不清楚他們駐紮的地方在哪裡,不知道他們如何維持生活。
那時候,只要是在山裡討生活的人,都在以採木耳為副業了。後來又有大量的人開始以之為主業。木耳明顯地少了。於是除了採木耳以外,他們又開始挖黨參,挖蟲草,挖石榴石——只要是能賣到錢的東西都不顧一切地掠奪。弄得山腳下、森林邊處處草翻泥涌,四處狼藉。當地牧民很不高興,他們世世代代在這裡生活,從來不傷害牧草,牛羊可以隨便吃,但人卻不允許亂拔的。於是,由於破壞草場植被而引起的糾紛接二連三地發生著。
有人開始偷偷摸摸打野味下山賣了,還有人背了雷管進山找野海子(高山湖泊)炸魚。狩獵是違法的,粗暴地使用殺傷力極強的武器進行無止境的掠奪,也是很不公平的事情。而哈薩克牧人雖然曾經也有過自己的獵人,但他們總是嚴格遵循野生動物繁殖規律進行著狩獵行為,他們敬畏萬物。他們的古老的禮俗中有一條是:不能食用野生動物和鳥禽,只以自己的牛羊、乳製品,以及這些東西的交換物為食物,哪裡像眼下這些人這般肆無忌憚?!也許正因為哈薩克牧人們與周遭環境平等共處,才能平平安安地在這裡生存了千百年。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又能在其中維持多少年。
這原本天遙地遠、遠離世事的山野,突然全部敞開了似的,啞口無言。
但總會有什麼更為強大更為堅決的意志吧,凌駕在人的慾望之上抬頭看,天空仍是藍汪汪的,似乎手指一觸動便會有漣漪盪開。四野悄寂,風和河流的聲音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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