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回頭招呼雲珠,輕輕道:“把貴妃送的東西拿來。”雲珠取了來,淑懿一樣一樣,細細檢視,確定沒有問題了,才命雲珠收起,放進庫房裡。
才收好貴妃的禮物,皇后等一干主位的嬪妃的禮物也都到了,雲珠和皎月一人一盞料絲宮燈,為淑懿取亮檢視東西,淑懿在燈火氤氳的光影底下,默默地微笑著,心想宮中到底還是拜高踩低的,那起人再恨她,只要她聖眷優隆,場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
這些禮品裡頭,最有趣的要數貞妃所贈的一座青金蘇彩畫的虞姬像,那虞姬身著真紅水紋深衣繡襦,愀然欲泣。
雲珠看了奇怪,道:“怎麼貞妃送這麼個美人像來做什麼?”
淑懿唇角緩緩綻出冷意,似一朵凌寒的冰花,笑道:“你們難道沒聽說過,虞姬又稱作虞美人,她是暗諷今日之事呢!再者虞姬與項羽初時恩愛,終不免生離死別,慘淡收場……”
雲珠面色一寒,忿忿道:“虧她與娘娘還是姐妹,怎麼行出這等事來?這不是連帶著也咒了皇上麼?”
淑懿挑眉一笑,道:“她是這個意思,可僅憑一座美人像,又抓不住她把柄,她額娘到如今還被阿瑪禁足,她一定恨極了我!”
皎月憎惡道:“這樣的東西,不如奴婢拿出去扔了吧,沒得看著晦氣。”
淑懿嫣然笑道:“扔了做什麼?我還得好好留著呢?她就是咒上一萬遍,難道就靈驗了麼,若是她一咒我,我就倒黴,她也不必做這種陰損的功夫了!”
酉時二刻,順治踏進了承乾宮,猶帶了五分醺醺醉意,臉上卻是洋溢著盈盈喜氣。淑懿已在正殿擺下了晚膳,才吃了一半,聽得二門上小太監通稟,忙放下一雙四稜象牙的鑲金筷子迎出門去。
順治一見淑懿,就緊緊地攥住她的手,含含混混道:“娘子,你受苦了!”
淑懿抿嘴笑道:“有什麼苦不苦的?有夫君這句話,再苦也是甜的。只是以為福臨是與西藏喇嘛宴飲過才回來,臣妾已經先用膳了。”
說著,進了正殿,順治將她按在大紅雕漆案一邊的烏木圈椅上,笑道:“你吃你的,受了一日的驚嚇,該多吃點才是!來,朕看著你,今兒必得把這一大碗綠畦香稻粳米飯吃完!”
說罷,星眼微餳,伏在玉堂富貴的彈墨桌圍上,看著淑懿吃飯。
淑懿笑道:“福臨這麼看著我,我可怎麼吃得下?”只揀了其中一碗火腿鮮筍湯,慢慢地喝下去,喝罷放下湯碗,道:“我也吃飽了,福臨不是想看臣妾驀的《多寶塔碑》麼?臣妾這就去拿。”
“不必了!”順治一把將她拉回懷裡,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懷裡格外的熱,摟著她的胳膊也格外用力些,“朕很生氣……朕很生氣……這些人平日在朕面前扮得溫柔似水,一出了事,卻恨不得把我的淑懿生吞活剝了!”
淑懿唇角一勾,映著天際暈黃的半輪下弦月,澹澹生輝。她的功夫果然沒有白做。可是淑懿依偎在順治的懷裡,帶著三分委屈笑道:“皇上,姐妹們不過是……”
“別替她們辯解,康永成都已經對朕說了,”順治以手止之道,“朕不會再相信她們了!”
淑懿在順治耳畔吐氣如蘭,聲音愈加嬌柔,道:“臣妾不是為姐妹們辯解,福臨寵愛臣妾,她們自然心裡不是滋味兒。但旁人如何待臣妾,臣妾都不會放在心上,只要福臨相信臣妾,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順治輕笑道:“朕當然相信你,她們不是看不慣朕寵愛你嗎?朕就偏要做給她們看看!”說罷,抱起淑懿,轉過十二扇大紅緞子刻絲的“滿床笏”屏風,步入寢殿,淑懿被輕輕放在綿軟的榻上,順治火燙的唇輕吻著她的額頭,溫熱的酒香夾著龍涎香的氣息撲過來,順治吹滅了紫銅雕龍燭臺上的燭火,揚手一撩,寶帳垂下,散落一室旖旎,帳子一側的金鉤瑟瑟地搖著,赤晶流蘇的淡影如菸絲醉軟,在帳外交疊,糾纏。
☆、12第十二章 引蛇出洞
一連幾日,順治賭氣似的,日日留在承乾宮,淑懿只能趁他早朝時,偷空兒去看看孔四貞。孔四貞自幼習武,身體本底子好,又年輕恢復得快,眼見著氣色一日比一日紅潤,淑懿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這一日好容易淑懿勸著順治,去了儲秀宮,看著日影漸漸的黯淡下去,庭中的花樹慢慢化作淡灰黑的天穹下的玄影,蔥蘢的花木升騰起甘冽的甜香,淑懿換上一襲素白的縷金軟羅宮裝,滿頭青絲盤作髮髻,只以一支赤金髮釵簪起,外面披上一件雲白底色翠紋織錦的羽緞鬥蓬,只帶了雲珠,快步走出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