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彷彿從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中醒來。
之前的人生,充滿了迷惑與疑問,幸福彷彿彼岸的星塵,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遙不可及。
不過也好,我終於……不用再望著水中的幻影,獨自寂寞而絕望地守候了。
出去走走吧,或許在旅途中,會找到別樣的自我,會發現新的路標……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好事,也不一定……
也好,我終於……
著名三味線演奏家高橋誠己和舞蹈家青樹翠羽的婚禮,在一片祝福聲中圓滿落幕了。
這一場被眾多親朋嘖嘖稱讚的婚禮不僅上了當地報紙,也成為眾多藝術家庭爭相模仿的樣板——雖然也留下少許令人費解的怪談:比如參與婚禮的樂評人褔部和舞蹈團團長裕子及木村都失去了當日的所有記憶;又比如教堂的門房小屋在婚禮進行時忽然倒塌,所幸並沒有傷及客人……
蟬聲一陣緊似一陣,戶外仍舊燥熱難耐,可此番坐在寶塔寺內,我卻不再感到難以遏制的躁動與不安。
廊下,勘五郎正在和小僧們爭搶最後幾片西瓜。老狐狸就著豆腐品著茶水,依然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欠揍模樣。
“若葉……已經超度了嗎?”我把玩著手中空空的茶碗,喃喃問道。
“怎麼可能,幾百年的執念集合體,哪有這麼容易就可以化解。”白藏主貌似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本身放不下,光憑外力是無法徹底去除孽業的。”
“是嗎……”
“呵呵,不過我可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辦事能力。你應該在她走出教堂以前就已經推測出她的身份了吧?”
“沒錯,之前無論是酒也好車也罷,甚至最後的‘聚光鏡陣’,都無法判斷她是在狙擊新人中的確切一人。”我拿起茶壺,準備為自己續上茶水,“換句話說,她並沒有設定必然要殺死誰,新郎新娘不管哪一個遇害,對她都是理想的結局……所以,她應該就是那個絕對不可能與他結合的人!”
“不過,既然這一次無法幸福,按照若葉以往的性格,她應該也會立即自殺吧?”老狐狸難得體貼地安慰一句,從我手中接過茶壺,往兩個杯子中都斟滿茶水,“好像,有客人來了。”
我聞言轉頭,階外蒸騰的水汽中,隱隱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影子穿透迷霧而來,小僧和勘五郎都停下了動作。高橋直子穿著一身素白長裙,手握若葉曾憑依的三味線,款款踏上殿來。
汗水濡溼了她秀美的睫毛,但臉色因為行走顯得不再蒼白,嫣紅的雙頰為她纖弱的身形更添了一抹嬌媚。見到我,她似乎有些驚訝,但隨即微微一笑,將三味線奉上放在白藏主腳下,隨即三拜。
“高橋施主,聽聞您即將啟程去德國求學了是嗎?”白藏主臉上笑意盎然,“可喜可賀,祝願今後旅途一帆風順。”
“多謝大師。”直子同樣笑著抬頭,肩膀彷彿一下卸去重擔一般,輕鬆地垂了下來,“終於……可以去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了!”
我們目送著她緩緩離去的背影,直到山霧重又將一切攏入進如夢似幻般的白色之中。白藏主上前,拾起老舊的三味線,撫摸著它斑駁的皮面說道:
“好了,聽到她的決定,你也可以安歇了吧?”
霧氣繚繞的寺廟廊下,隱隱現出一隻白貓的身形。三味線發出“嘩啦”一聲,忽然從白藏主手中斷裂,掉在地上砸成數截。
白貓發出“喵”的一聲輕叫,隨即化入濃郁的霧氣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①三味線:日本的一種絃樂器。一般認為起源於中國的三絃,大約成形於15世紀左右。
②付喪神:日本民間對陳舊物品化作的妖怪的統稱。
第四話 野鐵炮
生命,只有當你意識到它的無可挽回時,它才是有價值的。
十五年前。
緊握著手中的M40狙擊步槍,神崎光馬跟著隊友跳上了待命的警車。在車上最後檢查了一遍瞄準鏡,握住槍身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作為特警狙擊中隊的新人,第一次出任務難免緊張。在腦中反覆回憶著訓練場上的種種要領,作為新晉警員中的標靶成績NO。1,神崎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實力。他想起年幼時和住在北海道的爺爺一起上山獵狐時的情景,除了緊張,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興奮。
在擁擠的車廂內,隊長簡單陳述了任務情況:轄區內的一所投資銀行被一名暴徒襲擊,在瘋狂捅傷了六名職員和一名客戶後,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