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有問題的母親撐起家裡,是不可能的。
就算有錢,他也不願意去。容安很討厭被其他同學嘲笑,他好幾年沒有換過新衣服了,冬天沒辦法洗,因為天氣太冷,幹不了。沒有換洗的衣服,身上就會有味道。少年敏感而自卑的心是無法忍受這樣的嘲笑的,不能用拳頭解決為題,乾脆遠遠躲開。
容安出去買菜。
一路上,他一直皺眉,雙手握緊成拳,臉上的表情時而猶豫,時而痛苦,容安正在做艱難的決定。
他沒錢了,那把紅薯是家裡最後一點財產。昨晚容安想了一整夜,他想到了一個能立刻得到錢的方法。
那就是偷。
短短几年的學校教育讓容安明白了,偷竊是讓人不齒的行為,如果被抓到了,肯定是要遭到毒打。容安心裡非常痛苦,他既沒有能短時間得到錢的方法,也不能讓精神失常的母親捱餓。自己餓兩頓還好說,只要母親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說餓,容安就有一種想撞死在牆上的決絕想法。
他不能讓自己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受罪。這樣想著,容安一夜未眠,現在艱難地走到集市上。他感覺自己就是在這一刻變壞的。
容安腦子裡閃過許多片段。
會把自己放到肩膀上的強壯的父親;那樣用力擁抱自己的美麗的母親;學習成績很好,笑起來溫潤端方的大哥。
他不敢細想,只是一會兒時間,容安眼眶就溼潤了。他用力抹了把臉,從熱鬧的集市穿過,來到了偏僻的衚衕。
衚衕地勢偏僻,來往的人卻不少。很多穿著妖豔旗袍、燙著捲髮的女人,表情輕薄放蕩地盯著來回走動的男人。
這裡名叫‘寡婦衚衕’,做的都是皮肉生意。來這裡的女人不乾淨,男人也不見得是什麼好東西。容安心臟狂跳,與一個女人擦肩而過時,手指已經顫抖地伸到她手上挎著的籃子裡了。
一切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容安垂下眼簾,故作鎮定的離開這裡。他手指緊緊夾住那張紙團,然後飛快地放到手心裡,手心的汗瞬間浸溼了它。
容安不覺得心裡有多放鬆,他反而越發緊張,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他的步伐驟然加大,幾乎要跑起來了。容安猛地轉身,貼在衚衕彎道的牆壁上,顫抖地舉起手,看到了手裡的是什麼東西。
那不是紙幣,而是糧票。
在這裡,買東西既要紙幣,也要糧票。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糧票比紙幣重要,可是容安家裡還有不少糧票,缺的就是紙幣。按理說,他可以用糧票和別人家交換紙幣,但是沒有人願意收他們家的糧票。容安苦笑一聲,把糧票放到地上,頓了頓,他想,還是把糧票還回去吧。這麼一張紙,可能關係到一家人的性命。
那時的容安沒想過,這個看似善良的舉動,幾乎要了他的命。
容安探頭偷看那個女人。可能是剛才他逃跑的聲音讓她警醒。女人低頭看著籃子,一眼就發現糧票不見了。她發出了非常刺耳的尖叫聲,驚得容安站起身,向後退了幾步。
女人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眼裡有些驚恐,半天,跺著腳,大喊:
“來人啊!抓小偷——”
容安搖著頭,一步一步向後退,握緊的拳已然鬆開,糧票飄飄然落到了地上。
從房間裡走出來的男人大多身體強壯,他們扭著頭看女人,只見女人憤怒地指著容安,就又轉頭看容安。
他們看到容安落到地上的糧票,先是愣了一下。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個長臉的男人,他向前走著,面目猙獰,對容安吼:
“小子!過來!”
容安哪裡能過去,他向後退,一秒鐘後,轉過身,拔腿就跑。
其實如果那時容安沒跑,就待在那裡,解釋兩句,道個歉,也就沒事了。可他是第一次偷竊,心裡發慌,非常害怕。他心臟聲大得驚人,幾乎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幾個男人一看容安跑了,下意識地開始追。容安這個年齡,跑得要比他們快得多,在極度恐懼下跑得更快。
可有個詞叫慌不擇路,容安從沒來過這種紅燈區,很快就迷路了,來到了一個死衚衕。四個男人圍著他,一步一步逼近。冷汗順著容安的額頭向下流,他皺著眉,無比慌亂。
被逃跑這個行為激怒的男人很快制服了一個沒吃飽飯的少年,他們踩著容安的後背,專挑他最痛的地方打。肚子、胸、臉、口鼻。男人們毫不留情,將他踹倒在地上,眼看著他鼻子都流血了,卻還是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過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