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臉
文/周浩暉
“初打春雷第一聲,雨後春筍玉淋淋。買來配燒花豬頭,不問廚娘問老僧。”
我不是一個喜愛詩詞歌賦的人,我能記住揚州八怪之一羅聘寫的這首七絕,完全是因為美味的燒豬頭。
淮揚傳統“三頭宴”的第一款大菜就是“扒燒整豬頭”。這道菜相傳是清代法海寺的僧人所創。最初做的並不是整豬頭,用的烹飪器具也很特別。當時的僧人將豬頭肉切成像“東坡肉”那樣一寸見方的肉塊,塞進未曾用過的尿壺裡,加進各種佐料和適量的水,用木塞將壺口塞緊,然後用鐵絲將尿壺吊在點燃的蠟燭上慢慢燜制。這樣一來,即使有人看見,也會以為他們是在烤去尿壺中的騷味,決不會想到竟然是在烹製美味的豬頭肉。
後來乾隆皇帝南巡經過法海寺,聞見肉香,暗暗查訪,發現了和尚們偷制豬頭肉的秘密。乾隆爺大為震怒,指斥僧人們不守清規戒律。大家都很惶恐,只有一個和尚從容答道,他們烹製的豬頭肉,自己並不食用,而是賣給附近居民,從而籌集為佛像裱金的錢款。乾隆爺息怒後,也忍不住嚐了嚐那些豬頭肉,果然味道香郁,令人讚不絕口。於是乾隆爺就特許法海寺的和尚公開制賣豬頭肉,後來這豬頭肉就成了法海寺的一道名菜,脫離了尿壺之後,不斷改進,才有了今天的“扒燒整豬頭”。
知道這個典故,我們才能明白羅聘七絕中“不問廚娘問老僧”的含義。
三月新春,乍暖尤寒,正是品嚐燒豬頭的最佳時節。
我,作為揚州城最資深的食客之一,自然不會辜負這天賜的美味。
我居住在城東的陽午巷中。年頭上,巷口新開了一家館子,門臉雖小,但做出的“扒燒整豬頭”味道確實不壞。最近這一陣,我常在下班後踱步過去,約上兩個朋友,點上一隻燒豬頭,再來一瓶老酒,享用一個暖烘烘、香噴噴的早春夜晚。
這天工作上有些拖延,折騰到八九點鐘還沒吃晚飯。好容易消停下來,早已是飢腸轆轆,當下二話不說,我直奔那小店而去。
頭撥客人已散去,像這樣的小店,差不多該關門打烊了。因為是熟客,老闆還是熱情地招呼了我。不勞我多說,他已扯起嗓子向著後廚方向大喝了一聲:“燒豬頭一隻,抓緊……”
不多時,一隻棗紅油亮的燒豬頭已擺放在我的面前。未及下箸,香味已迫不及待地四下飄散。
我悠哉地自斟了一杯老酒,正待舉杯輕酌,忽聽得門口處腳步聲響,抬眼看去,只見一個男子負著雙手走進店來。
這男子大約五十歲,身形雖瘦小,但腰桿卻挺得筆直,行走間也透著一股精幹的氣質。他微微仰起臉,雙眼半閉半合,鼻子反倒挺得老高。
這是一隻令人過目難忘的鼻子,它不僅大,而且鼻翼兩翕正在不停地微微顫動。看那情形,似乎此人竟是靠這鼻子一路聞到了此處。
老闆早已笑吟吟地上前:“您是新客吧?來點什麼?”
“燒豬頭。”男子說的雖然是揚州話,但口音卻不很純正。
“喲,真是不巧,今天的豬頭都賣完了。”老闆面露難色,往我桌上指了指,“那就是最後一隻。”
“聞起來倒是不壞。賣完了?可惜可惜……”男子搖頭嘆息。
我是個喜歡結交朋友的人,見他如此,忍不住開口相邀:“這位先生,如果不嫌棄,不如來我這邊同坐。這隻大豬頭,我一個人吃也費勁。”
男子說了句:“好!”上前兩步在我對面坐下,微睜的雙眼顧不上看我,便已直勾勾地盯上了那隻豬頭。
我擺好杯子,想給他也斟上老酒,他卻一擺手拒絕了:“酒壞味蕾。您自用。”
我呵呵笑了兩聲:“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強。不過美食無酒,未免少了很多樂趣。對了,還沒請教先生高姓?”
“孫。”男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他的注意力顯然全在那隻豬頭上。
既然同為饕餮之徒,我也不再多說別的:“來,孫兄請用吧。”
男子拿起筷子,輕輕伸向豬頭的腮部,夾下一小塊肉來。
我心中一動,此人倒也是個行家!
要知道凡世間可食之活物,最鮮嫩、口感最好的部位便是其周身活動最多的部位。如雞之翅膀、魚之腹肚、牛狗之尾根等。而豬一生貪吃,頭部肉質便以兩腮處最為活嫩。男子直奔此處而去,自然是深諳此道。
只見他把那塊腮肉送入口中,然後閉上眼睛,慢慢咀嚼起來。他的神情是如此專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