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變故,一行五人竟然還能保持全員不損,這實是一件令人無法置信的幸事。
“我口渴……”胡人說。
“我去給你燒水!”胡炭滿面笑容,飛快的跳起來,只要坎察能夠恢復回來。別說讓他燒水,讓他燒山煮海他都肯啊。
看到坎察的脈搏漸漸洪壯。血行漸速,雷閎還不太放心。問道:“你覺得怎樣?疼不疼?能不能使出力氣?”坎察閉目喘息,默察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說道:“有點累,空空……沒有力氣,身體……空空的樣子,我很渴……很渴,水呢?”
“水來了!”胡炭抱著一個大石盆跑了過來,為了給坎察燒出乾淨的飲水,他去遠處挖取深處雪層。只怕沾染上謝護法的毒粉,又從碎石裡翻找出合意的石頭,掏出一個薄薄的大石盆用來盛裝。
“好渴!”坎察笑道,在雷閎的攙助下半躺起身,接過胡炭的水盆,放懷啜飲起來。
“慢點喝,我一會再給你燒……”胡炭笑著對他說。
“突!”一根尖銳的的木刺穿透了坎察雙手捧著的石盆,熱水順著破隙汩汩流了出來,也打斷了胡炭的話。
“閣閣閣閣”坎察喉頭髮出密集的怪響。石盆跌落下來,碎成兩半。他驚恐的睜大雙眼,望著面前也是一臉震駭的幾個同伴,“胡炭!胡炭!師哥!”他在心裡瘋狂地叫喊。可是一絲聲音也沒能發得出來。他的喉間破開了,剛剛喝下去的熱水正從破口湧流出來,漫下胸膛。無數纏繞的綠線像整齊的線團一樣纏聚在他喉間。蠕蠕而動,那根刺穿石盆的銳刺正是從這些線須裡突生出來。
所有人都被這意外的變故嚇壞了。
“閣閣閣閣咕……”坎察喉頭的怪聲還在繼續。胡人心膽欲裂,伸手握住喉核位置生出的尖刺。想要拔出,可是手指沒有力氣,兩次抓握都滑溜的脫手了。
“師弟!”穆穆貼最先反應過來,發出悲痛欲絕的高呼,他一下撲跪倒坎察身前,想用手給坎察補住傷口,可是手掌才剛靠近,然而再次突生的兩根木刺扎穿了他的手腕,鮮血瀝瀝,坎察悲哀的看著師兄,大睜的雙目流下淚水。
他知道,他以後恐怕不能再跟師兄行走天下了。
木妖要脫身了!
空氣中開始瀰漫起草葉的清香,坎察的臉龐皮肉扭動,纖細的草葉像鬚髮一樣從他鬢邊頜下生長,米粒一樣細小的白花雜在草葉間,一朵疊壓一朵,迅速的蔓延下頸項,布上兩邊肩頭,不過片刻,胡人的前胸後背,就被團團簇簇的各色小花覆蓋。
胡炭渾身發麻,這前所未遇的古怪之事實在超出了他的認知。他可以不怕死亡,可是眼見著一朵朵草葉,一朵朵花瓣從活人身上生長出來,卻讓他從靈魂深處感覺到驚怖。眼見著胡人還在竭力忍耐,強自抑制身上植物的生長,幾個人都強自收攝起恐懼,拼命大喊:“坎察師兄,忍住!忍住!”
秦蘇臉白如紙,瞪大了秀目,右手緊緊握成拳緊抵在唇邊,只防自己喊叫出聲。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繃緊了,肌肉硬如木石。
各色繁花層層堆疊,從坎察身上一路向下鋪展,緩慢卻不可抗拒的在雪地上泛開,像天女傾落胭脂盒,早緋玉、綴露、千葉,大朵的芍藥被香梅、綴露環簇,碧蟬、郁李、迎春、水仙、薔薇、山丹、罌粟、黃葵,不分四時節氣,紅白並蒂,肥瘦同枝,綿綿密密的花毯一直鋪放到遠處被蟲臨術炸開的石坑裡,陣座後面灰暗的崖壁,也有雜色繁密的花朵一朵壓一朵拼命綻放。
這本該是一副絕美的畫面,然而在此時臨境的幾個人眼中,這卻是永生難忘的恐怖之景。
“師哥……從小得蒙你照顧,我們是兄弟,我不會說感激,我……先走了。”坎察苦苦忍耐,卻察知到湧動在胸腔裡那股一潮比一潮激烈的震盪,胸口如欲炸裂,知道木妖脫體只在頃刻,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不捨的望著穆穆貼,他的眼裡有哀憐,有欣慰,有祈求,只是他再也說不出話。可憐的師兄此時已經語無倫次,反反覆覆的說著家鄉語,語速飛快,他在說二人小時候說過的話和經歷,說當年的夢想,他還希望能喚回自己的信念。
天就要亮了,遠處被鉛雲重重遮裹的天際,有一抹青藍的空隙顯露出來,那是天空本來的顏色。等到日中近午的時候,這空隙才會顯出讓人悅目的淡藍之色吧。現在還是太早,太早了,還不能算是天明。微弱的晨曦把光線投向下方芸芸世界,有一抹映入了胡人的眼膜上。剛剛破曉的時刻霧霾太重,讓人無法看得透亮,這淡淡朝光,看起來和臨晚的暮色一樣的啊。
強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