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家門口,一個女人追了過來,嘴裡喊著:“傅正秀,別走,這兩隻鴨子是我的。”
正秀說:“我做了記號的,不會錯……”
那女人說:“我也是有記號的,我在它的腳上箍了鐵絲。”可正秀明明看到鴨子的腳上根本沒有任何東西。不由正秀分說,那女人一把從她手上把鴨子奪了過去,嘴裡還盛氣凌人地喋喋不休:“別人的東西你也捉回家去,長眼睛了沒有,下次再這樣,對你不客氣……”邊說邊提著鴨子揚長而去。正秀眼睜睜看著人家把自己的鴨子搶走,還被她當眾羞辱了一番,自知勢單力薄,只有躲進家裡無聲地流淚。
我聽了妻子的訴說,心裡湧上一陣波瀾。俗話說“麻餈都挑軟的吃”。那個女人,別人的鴨子她不敢去搶,而對正秀卻是肆無忌憚……。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說,更不敢亂動。此時我還必須丟開一切煩惱,作好準備,以正常的心態走進會場向二分場的幹部群眾“說清楚”。
會場還是在那個老食堂內。我看著人到得差不多了,就主動進了會場,站在我應該站的地方,等待著主持人說一聲“大會開始”。看來二分場高書記對這次大會並不十分重視。時間已過八點半,他就坐在原位上,連身體也沒挪動一下,不多不少不輕不重只說了三個字:“開始吧。”我以為他還有話說,等了幾秒鐘,沒見他有往下說話的意思。這時會場亂糟糟的,各種聲音嘰嘰喳喳,連大會紀律他也不強調幾句。
我知道高書記是個很正直的人。看來今天晚上更不會對我怎麼樣。我不敢讓會議冷場。只好接上話茬說:“貧下中農同志們,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是有錯誤的。”我一開口,下面的嘈雜聲小了些。“我在這裡向二分場的貧下中農說一聲對不起!我更要對李文民、周順風、錢珠伢……等同志說一聲對不起!如果當年不是我的宣傳鼓動,十年前的那一團陰影就不會至今仍困擾著你們難以解脫;如果不是我的原因,十年來,你們就不會常常因此擔驚受怕!你們是無辜的,一切責任都應由我來承擔。請貧下中農原諒他們。如果你們還有意見的話,請懲罰我一個人吧……。”
前面我點名向他們說對不起的同志,當年都是跟著我參加了造反派的。他們大都文化水平不高,有的甚至一字不識。當年正是因為受了我的影響才誤入歧途,參加了造反派組織。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個別同志確因一時糊塗做過錯事,但是他們並沒有走得太遠,很快就回頭了。
我已經聽說了,在前幾天的說清楚會上,他們都實事求是地說清了自己的問題,同時也說了當時是聽了金成的宣傳,受了金成的影響才參加造反派的。卻沒有一個人說是上了金成的當,受了金成的騙的。凡是涉及到我的問題,他們都說得有理有據有節,無絲毫誇張,更無不實之詞。面對這樣純樸實在的他們,我就是鞠一百個躬,說一千句對不起也不為過。
接著我又把1967年6月18日前後我的全部言行再次重複了一遍。我說得很細,說得很慢,甚至把我所記得的一些細節也無遺漏地作了交待。我講完之後,會場上無人發言。高書記便站起來掃視了一眼全場,問:“大家還有什麼意見嗎?”仍無異常反應。高書記就對我說:“老金,你先走一步,我們還有點事。
於是,我離開了會場回到家裡。正秀問:“沒人對你怎麼樣吧?”
我說:“我金成的一切作為,上可對青天,下可對幹群。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們說了一會兒話,正要上床睡覺,突然有人敲門。我拉亮燈,開啟門,只見那個女人手提兩隻鴨子站在門口說:“對不起,是我搞錯了,這兩隻是你們家的,我那兩隻晚上回來了。”
原來,她家那兩隻鴨子傍晚趕上岸的時候與其它的鴨子衝散了,離了群,直到很晚才自己尋回家來。那女人散會回家時發現鴨籠旁伏著兩隻鴨子。不用說,是自己家的,就伸手把籠裡的那兩隻捉了出來,把自己的關了進去。這才有了眼的這一幕。
我接過鴨子,說了聲:“謝謝,麻煩你送來。”我這一聲謝謝完全是誠心的。如果她瞞下鴨子宰了吃了,我又能怎麼樣呢?我謝的是她的良心尚存。
政治問題說清楚了,我如釋重負。但願十年恩怨就此了結。
第二天清晨,我領著兩位懂點木工活的朋友回江背分場去。請木工去做什麼呢?我請木工當然有請木工的道理。
我們宣傳隊的田段中有一棵腳盆那麼粗的大樟樹,樹幹高大,枝葉茂盛,不僅蓋著三四分地不能耕種,還影響附近莊稼的生長。今年雙搶前,報分場批准,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