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鐵芳也忿然說:“我一定要去!不但是為找尋我生身的母親下落,報十九年來的欺凌侮辱,我還要替我那二師叔報仇。”
韓老善人卻冷笑,眼內迸出了兇光,就點點頭說:“好!隨你去辦吧!但是我告訴你,你若是敢走,就不許走出洛陽縣,你若身首異處,那時,你可千萬不要後悔,你這爸爸可是救不了你!”
韓鐵芳一聽,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因為他父親說的這句話,分明是個嚴重的警告,他的臉色也白了一陣,又把他父親瞪了一眼,就見韓老善人坐在那把大靠椅上,又裝上了滿滿的一袋煙,閉著眼睛微微地側著頭,韓鐵芳覺得非常奇怪,不知他父親為甚麼反倒那樣袒護著黑山熊,而且他寧可殺了兒子,也不叫人去見黑山熊的面。然而這樣的殘忍無情的父親如何能攔得住自己千里尋母的一片孝心?遂就將那塊紅羅揣在懷裡,扭頭就走。
他並不到他妻子的屋中去,卻回到小跨院裡,這院裹只有三間房屋,這幾年來全是他一個人住著。白天有小廝伺候著,一到天黑,他怕有人攪他睡覺,就把小廝也趕出去。他閉上院門,獨自在院裡,有時聽他讀書、吟詩、彈琵琶,有時又靜靜地,一點聲音也沒有,也不知他整夜在做甚麼事。
他的屋中,四壁都是圖書,琳琅滿目,但也掛著一口寶劍,普通讀書的人都要有一口寶劍為的鎮邪,也決無人想到他會武藝,劍旁並掛著一隻琵琶,他本是個風流公子,聲色犬馬,無所不好。他又常出入平康,那琵琶巷裹的妓女都會彈、歌、唱,所以他也就請過一位教師,教過他幾手兒琵琶,有時他也彈起來,據聽過的人說:他比琵琶巷裡的姑娘彈得好呢。但近日因為煩悶,此調也久已不彈了。
當下他回到屋中,就叫小廝給他開飯,匆匆地用完了飯,就把小廝趕出去,將門閉好,他在屋中咄咄書空,時而發笑,時而頓腳,時而又把拳頭向桌子上擂,如此直到了天黑,他的屋中也不點燈,只焦急地等待著。
等過了初更,又等過了三更,這時外面天色已然漆黑,萬點銀星在那漆黑的天幕上亂迸,韓鐵芳就將長衣換了短衣,扎束利便,將劍抽出插在背後,隨後就出屋,從西牆一越而過,其身如燕,其疾如貓。四五年來,無人知道韓大相公竟有這一身本領,但是他一越過了這道牆,牆外就有一個人在那裹等著他,這人就是打更兼管餵馬的毛三,這可以說是唯一知曉他家大相公行跡奇秘的人。
四五年來,每天是如此,每一到了二更天以後,他就給他家的大相公完全預備好了。當下他見大相公跳過了牆,就悄悄地走過去,低聲說了一句話,韓鐵芳點了一點頭,走到外牆的近而又一縱身,就上了牆頭,然後向下一跳,到了莊外,輕輕地跑了十幾步,就在一棵桃花樹下找著了他的烏煙豹,解將下來,先牽著慢慢地走,走出約半里,道旁已沒有甚麼人家了,他就跨上了馬,只用手向馬股骨上一拍,這匹馬真好,當時四蹄飛起,得啦的發出清亮而緊快的響聲,不用怎樣領導它,一口氣就跑到了韓鐵芳的目的地。
這裡原是一片荒地,四周漆黑,連那搖搖如黑浪一般的麥苗在這裹都看不見,只有孤零零的一間小草屋,屋裡有一盞豆子大的發著綠色的燈光忽明忽滅地,好像是鬼火一般,這地方原來就是當地人所謂“鬼洞子”。韓鐵芳來到這裡,就跳下馬來,同時把韁繩撒了手,他的這匹“烏煙豹”普嚕了兩聲,轉過頭來慢慢走了幾步,就去吃那地下的草根,韓鐵芳卻直到草屋前低頭進去。
屋裡,炕上半蹲半臥著一個餓鬼似的,就是那瘦老鴉,韓鐵芳卻開口就叫他“師父”,說:“師父,我們真得走了,我想咱們明天晚間就走,馬匹一切,到了時候我一定都能給你預備好,咱倆最好能在十天之內,就趕到祁連山。”
瘦老鴉這時就不像白天那樣頹靡不振,如同個大煙鬼,又像是個叫化子似的;這時他的頭髮雖仍蓬鬆如亂草,但他的神氣改變了,睜起兩眼來非常有精神、英爽,而且表現他的一種堅忍不移的意志,他說:“我也想要走!五年來我把武藝傳授給你,你已可助我去給我盟兄報仇,並去尋找你的母親了,但你那伏地風,騰步反舞,幾手劍法還沒有學熟,如何能夠隨我去闖江湖呢?再說你那四師叔連枝箭徐廣梁也快要來了,我們還要共同去逼一遍你的父親,逼得他也去幫一幫我們才好,不然那黑山熊實恐難敵。”
韓鐵芳卻擺手說:“千萬不要再提他,今天我們父子幾乎反目!”遂把今天他父親韓老善人所說的那話重述了一遍,瘦老鴉也不由吃了一驚,韓鐵芳又說:“我看他那樣子,非僅是畏懼黑山熊,簡直是袒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