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蝴蝶紅也把馬給攔住了,她哀懇地說:“春小姐,我請你到我們的店裡去歇一歇,我跟你談談話兒,你要是答應,就賞我們個臉,別走,你要是一定走,我可就要在馬前給你跪下了,隨你的馬撞我,我也不躲開!……”她仰著臉兒,誠懇地如此哀求,範彥仁也過來深深地打躬,說是請春小姐到那鎮上的店裡去歇一歇,他們要竭誠地招待一下。
鐵芳倒沒再說甚麼,春雪瓶卻又看了他一眼,面上就不由漸漸泛起了紅暈,她做出著急、為難而無可奈何的樣子,最後,她忽然也點點頭,慷慨地說:“既是這樣,我也就隨你們到那鎮上去一趟吧。我也有幾句話要向你們說,不過,我可還是說完了話,我就走。”
蝴蝶紅一聽,她頭一個表示喜歡了。當下春雪瓶就收起來寶劍,同著他們走過去,範彥仁與蝴蝶紅都上了車,鐵芳也上了馬。
於是兩匹馬跟隨著一輛車,就同往那鎮上走去,春雪瓶與鐵芳雖幾乎是雙馬並行,二人所帶的劍又本是成雙的寶劍,但二人可談的話是太少了,都似乎赫然慚愧的樣子。這惟有鐵芳的心裡明白,他知道是不該那雨夜中,在客店裡跟春雪瓶說出那個請求,未得遂願,倒生了隔膜,真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小有靈犀一點通,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車輪軋著泥土,馬蹄輕響,夕陽影裡,他們回到鎮上那家店內,賽孟嘗已經回到這裡了,有他的照應,店中雖然是擠得沒有地方了,可是居然也能夠騰出兩個寬敞的單間來,請鐵芳,請春雪瓶去住。
他們都各自在屋裡洗了臉,梳了頭,並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範彥仁在那屋裡已命夥計給叫來了菜飯,還預備下了酒,他把鐵芳和雪瓶與那位孫大人的官眷瑞大臣之友,及與新返京的玉欽差的關係也都向賽孟嘗說了,並要請賽孟嘗作陪。
賽孟嘗卻笑了,說:“大哥!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接官面兒說,他們雖不是闊公子跟千金小姐,可畢竟都有闊親戚,我不過是個小縣衙門裡的皂隸,敢與人家同席?接私面兒說,他們一位是韓大相公,一位是春小王爺,我要是跟他們高攀起來,我的名頭可也就大啦,以後有人羨慕我,可也一定有人要找我麻煩,得了!”他又作了個大揖說:“就算是我已經叨了您的酒啦!我可不敢真個就去奉陪,現在我就告辭了,有甚麼事兒,您再叫人去叫我吧!”
說畢,他又走了。這時薄暮已臨到了鎮上,天上已露出來幾點星光,鎮上,那老劉昆、呂慕巖等人根本就沒再回來,此時也不知都往哪裡去了,所以這裡是十分的安靜。一般客人也多半吃完了晚飯就早早地睡了,預備明天好趕路。
可是這家店中的錢間寬敞的房間裡都是燈火熒熒。尤其那位縣丞太太蝴蝶紅,一身紅緞的發光的衣裙,臉上的紅胭脂跟紅嘴唇,只有頭髮是黑的,首飾是金的,她的那兩隻紅繡鞋兒,東屋裡走走,又西屋裡去串串,臉上永遠帶著笑。她真忙,她今天也是最興奮,她跟她的丈夫都已秘密地商定了。
今晚,無論如何她要叫鐵芳點頭,同時勸得春雪瓶也得首肯,而使這一對結成了終身的伴侶,永世的良緣,不變的鴛盟。她不是要作這個媒婆,範彥仁更不敢自命為月老,不過他們夫婦總是想:“當初人家怎樣成全我們來的,如今既然有這機會,就得設法報恩。”同時又知道鐵芳是萬分地樂意跟春雪瓶訂親,只是春雪瓶還有點,並不是不樂意,而是有幾點難處,也就是使得一位磊落的俠女傷心成病的原因。
第十九回 冀北江南俠蹤遊遍 邊疆沙草儷影相依
春雪瓶不說她不願意跟鐵芳婚配,她只說她有幾點傷心之處,在這屋內,對著明燈,對著蝴蝶紅,她把前後始末都低聲地說了。她發起怒來時比劍鋒還利害,她的心,外人若是不察,覺得比她的弩箭更狠,但是實在她的心也是很脆弱的,一位橫行大漠,腳踏草原,騰躍高山的春龍小王爺,如今竟婉轉地悲傷彈淚,蝴蝶紅覺得她一點也不可畏,而且十分地明白人情道理,簡直是一位聰敏賢慧多情的女子,只緣於她的身世太不幸了。
她對著蝴蝶紅如對著長姊似的傾訴她的衷情。原來她之所以病,她之所以不能跟鐵芳婚配,就是因為她的生身母太今她傷心了,當初作的那事,二十多年前在甘州城來安店裡……
雪瓶說:“若沒有我,哪能夠叫鐵芳才一生下來就受那苦難?就害得他們母子生離?所以,我若是鐵芳,我一定恨當初那個壞婦人,跟那個可恨的女孩!”
蝴蝶紅一聽,就說:“啊呀!春小姐您怎麼這樣想呀?當初,方太太是怎麼個心,我們現在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