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元易遙遙一躬,當先那對男女扶棺,緩緩走了進來。
在場軍士,有部分人昨天見過他們,但更多人並不認識,他們愕然的眼眸,落在兩人身上。
兩人都白衣如雪,身軀筆直,左側男子,少見的明麗容顏,一雙眸子明銳光豔,一掠間讓人想起蒼黑天際呼嘯而過的星光,本來那般靈動的眸,會讓人覺得不夠沉穩,然而他周身的氣質卻令人絲毫興不起這樣的感觸,那是一種淡淡的殺氣,沉沉的凜冽,是經過雪歷過霜迎過颶風挺過雷暴、至今載著皚皚大雪的絕崖青樹,只是存在,便不可侵犯。
眾人心中的感嘆剛剛升起,便看見右邊的少女,眼光也不禁一凝,少女不算絕色,卻優雅超乎人上,飛雪裡一張乾淨的臉,晶瑩到透明,尤其是那雙眼眸,也十分特別,偶有奇異金光一閃,但仔細捕捉時卻又不見。
這少女身上也有和那男子近似的氣質,穩而冷,百戰鐵血生死多舛方能磨練出來的凜冽和無懼。
兩人扶棺緩緩行在十萬以上頂盔貫甲,殺氣難斂的將士之中,人人只要手中長槍向前一搠,他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然而兩人坦然行來,神情自如,從頭到尾,就沒看四周的巍巍鐵軍一眼。
久戰將士,彪悍殺氣自有其壓力,人數一多那種威壓更是恐怖,尋常高手在這樣的情境下也難免警惕不安,動作失去自然,這兩人卻當真瀟灑悠遊,渾如逛自家後花園。
一出場,一面,一次心志定力的展示,已經令二十萬血烈軍心有所感,暗暗佩服。
鍾元易在人群盡頭眼神一閃——有意無意的考驗,果然沒能難得住他們。
他這麼想的時候,對面納蘭述忽然一抬眼。
相隔還甚遠,這一眼竟如閃電,剎那劈進,唰地劈進了老鍾心底,如幽明燭照,瞬間將他的那點小心思,照個透徹!
鍾元易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心頭一跳,下意識腰背向下一彎。
四面將官愕然看過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鍾元易彎下腰便知道不對,一急之下也沒法按照原定計劃行事,立即沉聲道:“西康血烈軍帥鍾元易,率麾下血烈軍二十萬,恭迎正儀公主靈柩!恭迎冀北納蘭公子!恭迎雲雷君統領!”
轟然一聲,訓練有素的血烈軍,瞬間也被這句話給震到忘記紀律。
大部分人忽略了後面的恭迎,都晴天霹靂般聽見了“正儀公主靈柩”六個字。
眾人本就在疑惑,能令這樣一對超卓男女親自扶棺到軍營的,會是什麼樣的人,有人已經偷偷觀望過,隔著半透明的棺蓋,只隱約看出是個少女,但誰也沒想到那是向正儀,向正儀已經離開血烈軍十年,在眾人的心中,向家唯一的血脈,正在燕京過著安樂平靜的生活。
然而此刻,噩耗突臨!
士兵們出現混亂,眾將官無人喝止,已經先一步得到訊息的他們,熱淚縱橫,排成兩列,咬牙迎上前來。
納蘭述和君珂,默默將棺木交付,鍾元易親自扶住棺木一角,看著玄冰棺裡容顏如生的向正儀,發紅的眼睛裡,微微閃過一絲欣慰。
老帥扒著棺木,仔仔細細地看完了向正儀,目光落在向正儀頸側一點小小的紅色胎記上,半晌,仰天一聲長嘆。
“公主!十年前鍾元易力排眾議,送你遠去燕京,當時你不過七歲,在車馬上哭著向老夫揮手,老夫以為你此去海闊天空,一生富貴無憂,沒想到,十年後你回來,竟已冰棺埋屍,沉默永生!”
一聲嘶喊摧心裂肺,霎時也摧出了所有將士的悲聲!
每個人眼中希望寂滅,換了濃濃絕望和極度悲慟。
原本還不敢相信,可如今老帥親自辨認,當堂拜泣,還有什麼假的?
數十萬將士奔流的眼淚,壓抑的哭號,騰騰捲過整座西康城,城牆都似在這樣極度的悲慟之中微微顫抖,萬民震懾,愕然抬頭,看見風雪盡處,整座天際緩緩呈現一種死一般的鐵青色。
“哭!你們就知道哭!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公主是怎麼死的嗎?”
鍾元易一個親信部將上前一步,厲聲大吼。
“對!公主怎麼死的?誰能殺了她?”
“有我們在,什麼人還敢對公主下手?”
“找出仇人,殺了他,殺了他!”
……
納蘭述緩緩上前一步,眾人頓時住口,眼神急切地凝注在他身上。
君珂悄悄後退一步,向正儀的死,雖然她才是親身參與者,但今天的一切舉動,都必須要讓